黄菊花

　　
一 　　和几个主治医生走进普外0605病房，迎面遇到一个老人正推着输液架走步。 　　老人有六十出头的样子，长长的长寿眉，眼睛炯炯有神。只见老人身上多处埋管，输液架上是一大袋营养液。他步履有些笨重，但看似精神状态很好，他看见我们进来，微笑着挨个和我们打着招呼。 　　护理老人的家属很多，男男女女的占了半个屋子，三人间的病房显得有些闷热。老人躺在病床上，笑容满面地配合着医生的检查。他不停地问着王医生，他能不能不再用这个营养液。他说，他只想吃饭。他还说，他都有一阵子没吃东西了，他很想喝些小米粥棒碴粥啥的，他更想吃老婆孩子给他包的纯肉馅饺子…… 　　王医生不停地劝着他说，你得的是肠梗堵，现在暂时还不能过早吃东西。以后会有的是机会吃这些东西，而现在只能用这些营养液。 　　老人笑得很牵强但他说：“嗯，我懂，我的病是肠梗堵。我，我听医生的。” 　　二 　　傍晚的时候，我去了0605病房让11号准备做疝气手术的患者家属签字。看见那个老人正躺在病床上，拿着手机不知和谁正在视频聊着天。老人看似聊得很开心，不时哈哈地笑出声来。签完字我正要转身走，老人突然叫住了我说：“闺女，你头发上的头饰真好看，是朵黄菊花吧？”我笑着说：“不是的，老人家这个是个小向日葵。”我说完并把卡子摘了下来递给老人看。老人接过卡子，不停地端详着说：“这黄色真明亮呀！真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有朝气。而我现在这个年龄喜欢菊花，所以我还以为是朵黄菊花呢。” 　　老人闺女走了过来告诉我说，他父亲就喜欢黄菊花，没病的时候和侄子开了一家鲜花店，各品种菊花占了多数。这个季节菊花也已经开花了，可惜老人住了院。前几天老人侄子从店里给端来一盆双叶黄菊花，给老人稀罕的了不得，把它放在病房窗台上，结果病房医生查房，不让放了。老人为此不开心了好多天。好在老人亲属每天都温暖陪护，陪他聊天，讲他喜欢听的笑话，逗他开心。侄子还每天闲暇之余，和他视频让他看店里那些花那些黄菊花的长势，老人心情一直不错…… 　　走出病房，老人闺女尾随着我走了出来。她没说话就先红了眼圈。她说，老人得的是直肠癌，去了许多大医院检查都确诊已经到了晚期，只好回到承德医院就近维持生命。老人也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时日不多了，他只是不想让儿女难过，所以故作坚强…… 　　三 　　回到值班室，想着老人，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老人精神状态那么好，刚刚六十岁出头，怎么会是癌症晚期呢？怎么都感觉不会是真的。 　　凌晨一点多做交接班的时候，我看到0605病房灯还亮着，我就走了进去，看见老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不时嘴角还露出笑容。老人看我进来，努力抬起头和我打着招呼。我说：“老人家怎么到现在还不休息呀？看手机时间长了可对眼睛不好。”老人说：“看看新闻，和几个老战友在微信上聊聊天。” 　　老人示意让我坐下，和我聊起了家常。他说起了他的老伴、两个女儿和他的两个姑爷在他生病期间如何不离不弃，对他如何好。这辈子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他们，自己病了痛苦还要让家人为他难过伤心。如果他再不坚强，一天愁眉苦脸的，那更对不起自己的亲人了。所以，他要努力勇敢坚持，配合医院治疗。如果自己真如家人亲属期待的那样生命能出现奇迹，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但有时候人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 　　老人说的时候，我的眼泪不时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我使劲背过脸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老人看出我的伤感，他笑了说：“哎呀，美女我这个老帅哥太不争气了，怎么和你谈这些不开心的呢。说点开心的吧，你知道我的微信名字叫啥，你猜都猜不出来。”我抬起头笑着说道：“该不会叫帅哥吧？”老人说：“你别说年轻的时候，我还真挺帅的。我老伴就是看我长得帅，非要嫁给我。那时候我父母生了我们哥七个，家里穷呀。老伴家里说啥不同意。我就窜达她就从家里偷了户口本，我俩领了证成了亲。老伴家里一看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和我父母商量我做了他们的上门女婿。” 　　”哎呀，你也够坏的。”我故意逗着老人。老人哈哈大笑着说：“哈，年轻人嘛，难免会冲动地做错事。要是现在我是不会那么做了。“看天色已晚，我和老人告别。老人告诉我他已经加了我微信，至于微信叫啥名字，他说到时候看到他的手机号头像我就知道了。 　　四 　　连续几天加班手术，也没顾得上微信。 　　周一随几个医生查房，看见老人那个床位已经换了患者。我心里一沉，急忙问王医生老人咋样了？王医生说，前两天老人情况很不乐观，半夜经常疼的睡不着觉，只好每晚用止疼药顶着，血压也逐渐下降，老人在清醒的时候就和家里人说要回家静养。他只想回家看看她和侄子开的花店，看看那些黄菊花开的咋样了？他说他只想安静地离开人世。 　　含泪离开病房，急忙打开手机微信，搜索手机号，找到老人头像不假思索地加了好友。他的微信名字叫黄菊花。他的加友请求是：美女，我是黄菊花。希望常开不衰！ 　　急忙打了个笑脸，叫了一声：帅哥在吗？结果没有回音。 　　打了老人手机号码，铃声响了半天，也没人接。 　　一个星期后，老人的微信终于有人和我打招呼。她说她是帅哥的闺女，老人已经在一周前，去了有黄菊花陪伴的天堂。 　　生命如此不堪一击，一段生命去了将无法重来。我只想说：生命无常，珍惜当下！愿老人一路走好，天堂没有病痛！ 　　这个季节，冷风一阵阵刮着，黄菊花正竞相开放着。真希望它们长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