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果

　　一粒种籽的萌发总是隐然，似一阕音乐的尾，近于草木花蔓宁静的吞吐。
　　造物主给了一粒种籽天然的构造，胚芽、胚根、胚轴，这些基因、营养、素质，以一种天然妙结成就了一个神话，如诗般宁静。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粒种籽何时落入土壤，土壤于它，似母似根，一种隐然的召唤，唤它归了家来，白天，或是夜晚，为它亮起一盏心灯。
　　是的，它来了，白天，或是夜晚。这，并不重要。像是爱人间的遥想，梦中的遇见，不想醒来。
　　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粒种籽从何处来，田间，堤岸，林子里，一条清溪，一汪碧绿的湖，或是漂洋过海的风尘。于是也没有人细细体味这其中的艰辛、转折，来处的温度、俗风、或是烟火。
　　这样的来，许是宁静的，许不是。这样的来，许是诗意的，许不是。轻简一个许字，可以容纳了莽原、林场、塞外的飞鹰、孤寒的大漠、静河中的落日、天山陡峰上的雪莲花朵。
　　它的来，如人的思想，长了翅膀，飘飞，沿着自由的巷道，或是漫无轨迹，无处可寻。科技丰满了人类的羽翼，却沙化了诗意的土壤，使人的灵魂无法如它一般自由飞翔，即使有飞，也如罩了网络的鸡，限于一方窄域。
　　每一种来去都是一种缘份，需要一些积累，需要一些质量，一些认同。这一片，那一片，这一群，那一枝，像是池塘内部的生物群落，高低错致，形成一种自然的链接。
　　我相信，它的这种来必是合了一种规律，应了一种轨迹，虽然有些东西只要意会，不可言传，如《风居住的街道》。
　　白天，或是夜晚？这不重要，是的，它来了。
　　它的来从来不是一种孤独的姿态，有风伴了，携了，还有尘土的味道，花开的声音，虫禽鸟雀的穿越驻足。像是百年老店的一款菜品，貌似净清的汤，确早已千番料浸，万般火熬，成就一剂浓饮。或是一只旧碗，一口陈箱，不经意间，便流淌出时光的甘味，有一点苦，有一点甜，回味却极淡，淡到你放不下，撇不开，舍不得。
　　我见过它，却不知它的真实容颜，像是半遮面的青衫知遇，或是蒙纱的阿拉伯女子。它变幻着身姿，依着自己的节奏，也有片刻的宁静，却也是在极慢极缓的变幻，慢到不易察觉，却从未止步。
　　现在我的思想之羽随了它的节奏变幻着，倏忽来去，试图在与它的接近中描慕出它的神态，把握它的本质，揣摩其性情，并且在这种来去中试着感受沾染一片宁静。
　　像是一场电影，我是个蹩脚的导演，选它当主角，不用一个人，如果有一些人迹或是音息，那么我的初衷是，这些都是配角，它是唯一的主角，其他所有的都是道具，不这样便显不出它的尊贵。
　　对，就是这种感觉。我宠着它，像是做父亲的宠自家女儿。
　　说来，如果以人作比的话，我希望它是女儿身，清洁，诗意，宁静。
　　去年冬天曾写过一篇字《如诗般宁静》，配以同名音乐，是为了纪念一个叫田维的女孩子。我在《读者》读到介绍她的文章，有感于她的爱字、善良，痛惜于她的豆蔻、早逝。我在文中贴了她的照片，雪地中，她一脸宁静的微笑，让人心疼。我以为，她便是雪花种籽结成的一枚宁静果。
　　昨日雪来，极目洁净中，我想到了她，一枚宁静果。我以为，这是她送给世间的珍贵礼物，生前以字，去后以雪。
　　 爱人, 丰满, 天然, 天山, 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