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来自童年的河
2022-01-16抒情散文夏日荷风
一条来自童年的河成年人,请展开你天使的翅膀,用善良的微笑,面对每一张清澈的童颜吧,因为,也许,你的微笑,真的会诞生出一个温暖灿烂的世界。——题记抬头望望镜子,镜子里的我,眼里有一条河。那是一条来自童年的河。这条河里,藏着我的原生密码。一次次……
一条来自童年的河
成年人,请展开你天使的翅膀,用善良的微笑,面对每一张清澈的童颜吧,因为,也许,你的微笑,真的会诞生出一个温暖灿烂的世界。
——题记
抬头望望镜子,镜子里的我,眼里有一条河。
那是一条来自童年的河。
这条河里,藏着我的原生密码。
一次次,我总是被它们战败,气喘吁吁浑身瑟缩,一个成年人的表情,形象逼真地成为了一个个讽刺符号。
打开那些密码,一些人,一些事,悄悄的向我走来。
邻居,一向是个自带温暖的词语,可这个词在我的世界里,却一度冷漠成一场灾难。
我几岁时,邻居正是血气方刚的好时候,他身形灵敏,妙语连珠,刚刚从外地带来一个媳妇,媳妇带着一个几岁的儿子,名叫小雷,说话时,他媳妇和儿子都操着一口浓重的异域口音,却并不妨碍我们对内容的理解。
村里来了新媳妇,大家都去看,很多都怀着好奇的心情。新媳妇很热情好客,用小瓢拿出老家山区产的桃子。之后,还拿着小瓢,近处的几家挨家挨户地送桃子。
自从来了这个外地媳妇后,父母才和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光棍邻居熟识起来,渐渐有了来往,多了聊天说话的机会。
一个夏末,他媳妇带着儿子回了老家,接连几个晚上,他都来我家串门。先是闲聊,后来话题渐渐集中,说是他手头有笔稳赚的小买卖,想和我家合伙做。实诚的父母毫无芥蒂,交谈中竟当着他面打开红色七尺柜,取出装着全家所有细软的麦乳精圆铁盒子,数钱,又把开柜的钥匙放在柜子上方的空茶壶里。之后的一段时间,田里农活繁重,爸妈牵着免费劳力的我,一天到晚在责任田里干活,家里大门、窗户一如既往是敞开着,仿佛父母毫无芥蒂的心。
农忙过后的一天,母亲取钱买东西,怀着期待的表情,从茶壶取钥匙,开柜子,用头顶着柜板,踮着脚,从柜里棉被垛子下摸出圆形的麦乳精圆铁盒子,盖上柜板,右手顺时针拧盒盖,盒盖被父亲拧的紧紧的,母亲咬着牙使劲,拧了好几次,盒盖才乖巧地松动起来,用手指伸向盒子里,呀,母亲脸色顿时煞白,盒子里的全部家当哪去了?后来翻箱倒柜地找呀找,柜子里的棉被呀雪花泥布料呀全被母亲扬出来,随意散落在地上,这下,家里倒是真的成了一个小偷作案现场。母亲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可依旧无果,末了,瘫软在地,目光空洞。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很深很深。那绝望是父亲母亲一整晚的叹息和无语。那绝望厚成了一床被子,我枕着那厚被子睡了整整一晚,做了一晚的噩梦,从此,那绝望就在我心里永远的住下了。
不安是绝望的亲姊妹。从此,对于我来说,离家就成了一件非常不安的事。父母赶着驴车带我去集市,家里一把铁将军看门,我对这铁将军表现出极其的不信任,因为面对“心灵手巧”的贼,它已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束手无策。穿梭在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手里拿着爱吃的油条,心里却一劲地打着小鼓,不住地问妈妈:“家里没事吧?不会进小偷吧?”妈妈接连地安慰着我,可很明显,脸上的部分表情在告诉我她的言不由衷。一个小孩的过早敏感,就这样悄悄形成了。在这个小孩毫无羁绊的心里,加了一份很沉很沉的重量,从此她凝望这个世界的目光,多了几丝凝重阴郁。生活被划了一道很明显的分水岭。她走在路上,即使两手空空,也好似背负着重荷。她眼里的生活,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久,一个小女孩谶语般的担忧终于完完全全毫不偏颇地被做了个兑现。一个睡眼朦胧的清晨,我被大人们纷乱的嘈杂声惊醒。似曾相识的恐怖感扑面而来。我来不及穿鞋,冲出小屋,发现西厢房的牲口棚内外,围聚着很多人,包括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在不住地观察徘徊着,时而蹲下身子,对着地上凌乱不清的脚印发呆。我看了看大门上挂着的铁索,正无精打采地随着我推动的手臂晃荡着,晃动的姿势里充满着对我的愧疚。毫无疑问,在昨晚这个看似安宁的夜晚里,铁将军再次失职了,它再一次完败于一个“心灵手巧”的贼人,没有完成它本该承担的看家护院的职责。
这次从我家财产库里划去的名单,是一头毛驴。这是我家唯一一件值钱的宝贝。它不仅值钱,而且作为家庭主要成员之一,承担着大部分的田里农活。一头毛驴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家院里失踪了。连同它一起失踪的,还有我那个在心里诅咒了千遍万遍极其恐怖的邻居。离家出走的路上,我家这毛驴并不孤单,因为村东头另一家的毛驴在同样的夜晚也从它家牲口棚里神秘地失踪了。失踪之后的它们,究竟到了哪里?我把问号输入包括警察在内的每一个大人眼里,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敢断定。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断问询着,讨论着,我完完全全成了被忽略的空气。可这只是在他们这些大人的眼里。他们谁会知道其实这个敏感的小黄毛丫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顺藤摸瓜,搜捕攒集关键信息,打捞主要故事情节。那个时候,我认真仔细地搜集着大人们关于毛驴去向的只言片语,然后用这只言片语搭建起一个个梯子,踩着这些梯子去看离我也许很远也许地方的此刻即景:两头毛驴的尸体躺在地下,附近的地面上全是血,不远处是一套完整的屠宰工具,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即将和这些闪闪发光的工具合作,从而完成将这两头驴大卸八块的任务。脑海里下意识地对此进行这否定,眼里却还是渗出了泪水。接下来,铺展开的一幅画面,情形似乎比刚才好的多:我家驴和村东那头驴一起被拴在一个拥挤的牲口棚里,牲口槽里堆着满满的草料,草料里搅拌着新鲜的玉米面,散发着美味与清香。可这两头驴子仿佛商量好了一般,谁也不肯吃上一口,好多次,它们默默对视着,目光里充满了忧郁。那忧郁的内容和我目光里的一模一样。想是一种病,一种无法吃得下任何好东西的精神方面的病。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有可能得上这个病。
当大人们都散去时,我这饱满又清晰的想象便也一点点随之干瘪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而这时候,我对家里这头毛驴的思念之旅,才真正开始了。
自从弟弟溺水永远离我们而去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父母和我,都把更多的感情寄托在了家里唯一有生命的这头毛驴上。父亲在给它喂草料时,经常抚摸着它跟它说话,它每次都仿佛能够听懂,总会停下口中津津有味的咀嚼,若有所思地对父亲凝视一番,这时父亲阴郁冷硬的目光总会变得温软豁朗,仿佛布满乌云的天空被一道光线戳亮了起来,有了饱满的倾诉欲。母亲也像护着孩子似的护着它,有时耕地,刚下过雨土地泥泞,毛驴拉犁费劲,总停下来耽误时间,急躁的父亲吆喝声划破天空,挥舞着鞭子,好几次差点狠狠地落在驴屁股上。母亲急了,拿出和父亲最严肃的打架姿势,又喊又闹的,像护孩子似的护着这头驴子,我也瞅着父亲,目光里更是夹杂着仇恨。被繁重农活冲昏头脑的父亲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严重失态,用愧疚的目光看着驴子,然后将犁套取下,牵着它走向青草碧翠的渠边休息。
现在,毛驴失踪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情绪都跌落到了低谷。虽然我们各个都缄默不语,可彼此都非常清楚,我们三个人的内心在经历与体验着些什么。
我开始恨父母,村子这么大,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安家,摊上这样一个让我提心吊胆的邻居。大人们去地里干活,别人家的小孩子们敞着大门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在街上玩,一玩就玩到太阳下山,而我却必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替我家铁将军完成看家护院的任务,有时憋屈的实在不行,索性用铁将军替换我一下,可即便我加入了街上小伙伴的队伍里,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记挂着家里的电视机、粮仓,甚至是其他一些锅碗瓢盆的东西,一个小孩子的烂漫世界,就这样,生生被一个成人的私欲给扼杀了。虽然没有流血,却流出了比血更要命的东西。那个灵动单纯的精神世界,仿佛被谁卡了脖子,元气大伤。
从此,我的生命里,就永远留存着一条来自童年的伤疤。我的体内,也永远残存着童年的病渣。任何良药无法医治,任何补品无济于事,经常有血水从伤疤渗出。我周围的世界,转瞬间晕染得一片血色。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关于我们、关于我们的邻居。他不知在哪里因偷盗犯了大事,锒铛入狱,妻离子散。十五年后,他出狱回家,也成了鬓染白发的老人,不过,在我的眼里,他依然具有很大的杀伤力。我一见到他,就怕的要命,躲避他如躲避一个谶语。他再度成为我的邻居后,我的担心,不仅仅是病重的父亲和劳累的母亲,还有一种加在年迈父母身上的雪上加霜。那个时候,如果谁稍稍对他们起点歪心邪念,他们原本松软无力的世界,必定会坍塌得一片狼藉的,每每想到这里,我便不敢再想下去。
五年前,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母亲随我一起来到城里居住。带母亲从老家搬离时,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都说故乡是一首会缠绵一辈子的诗,而我带着母亲离开故乡时,有几分真真切切的迫不及待,我像是在实施着一次密谋已久的逃跑计划,又像是一个身体痊愈后兴奋离开医院的病人。
其实,我哪里称得上痊愈呢?直至现在,爱我的人,常常将痛苦不堪的我围起,一次又一次,擦拭从我童年疤痕中渗出的血水。为了我爱的人们,我也一次次拿起医疗设备,努力为自己医治。
抹煞什么都不能抹煞一个人烂漫的童年。被邪恶侵占的童年时光,真的会毁了一个人漫长的一生的。
尽管生活无法选择,尽管时光一去不返,很多次,我还是会对着童年的那条河高声呐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喊着喊着,我已泪流满面。
我特别喜欢孩子,我常常用最灿烂的目光,凝视一张又一张天真可爱的面孔。我真想用我深情的凝望,在每个孩子的心里栽上一朵美丽的花,永不凋落,永远放香,保佑着他们一世安顺,时刻温暖。
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以成人的身份站到童年自己的身旁,轻拍着她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安慰她: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期待着来世,我的童年里,不再出现那个身形敏捷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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