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世界

　　夫人和同事去看望一位病人，我开车送她们到目的地。留在楼下带巧宝贝，打算等夫人完成看望，再一起去公园走走。俯瞰全城的大锦山，或者宽阔的龙津湖，都适合还不会走路的巧宝贝。
　　这是一处新建成的小区，入住率不高，不少楼层传来装修的声音。小区里的绿化相对瘦薄。草色浅黄，树木停留在移植时的裁剪姿态，有的枝干还围着保暖的破毡。水池干涸，几乎可以当成小孩子的游乐场。数幢高耸的大楼，楼下行人少，整个氛围便显得冷清，幽静。在这小区里，要寻找一株长势相对旺盛的花都难，更不用说吸引人的景色了。只是我不能带着巧宝贝离开，去更远的地方，毕竟她刚过周岁不久，不可能安静的一个人坐在车后座的儿童椅里。
　　我带着巧宝贝在小区里转悠。一处草地，一株美人树零落的开放粉红的花朵，地面散落几片花瓣。我拾两片花瓣给巧宝贝，她捏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并不在意。而是俯身爬行，捡树叶，她对那些落叶更感兴趣。草地上有不同的落叶，或大或小，凌散的分布，都是些即将逝去的树木的光阴。巧宝贝没有刻意筛远更完整更漂亮的叶子，她只抓够得着的，放在手里玩赏。她手里握着蝴蝶状的小叶子，颇似张开的双翅。我发现不远处还有更大片的，拾捡给她。她无所谓，同样形状的叶子，大小对比对她构不成吸引。巧宝贝还捡起干枯的草棍，折成一段一段。在我判断中，折断后的草棍，她应该把短短那一截扔掉，然后继续折更长的部分。实际情况却出乎我的意料，她把长的扔了，倒是认真的研究起掌心里那不足一寸的一小段。
　　这是一块并不方正的小草地，仅有几平方米大小，纯粹是配合过道与土坡而设置。秋季开花的美人树吸引了我和女儿，她专注于那些枯枝败叶，我则观察到了草地更多的细节。这株树的根部另一侧是粉状的土，连成片，几株草茎顽强的探出来，斜斜的几个孔洞，蚂蚁进出——这是一个蚂蚁窝。矮矮的草丛间，也有蚂蚁的踪迹。一只黑黄相间的虫子，体型比蚂蚁大了三四倍，在草低处潜行。也有比蚂蚁小得多的虫子，隐密的爬动。显然，这块贫瘠的草地也是一个小小的生态圈，它们悄然运转在人们的视野之外。对于它们而言，我们的到来，无疑是庞然巨物，骤然光临，不小心的一次脚踩或手撑，都像《三体》中的降维打击，可能带给它们毁灭性的改变！但它们浑然不觉。
　　我带巧宝贝离开了那块草地。一段蜿蜒的石子路引起了我们的兴趣。这段以不同颜色的卵石铺成的路，设置者的初衷是供人们光脚行走，实现足底穴位按摩。小区人少，整段石子路还是刚铺设好的状态，洁净，缺少长期磨擦的光亮。我牵着巧宝贝的小手，让她在上面学走路——孩子更喜欢凹凸不平的路面。这些磕磕碰碰的石子，比那些平整的水泥地面好玩多了，她走得不亦乐乎。然后，她捡起了一枚松动的石子，开始不断的让它掉落地面。小小的石子掉在卵石上，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像个小精灵一样，以不同的轨迹弹跳。她似乎着迷了，始终认定这枚石子，嘴里念叨不休，重复动作。以致于我把她抱到好不容易发现的一株五色梅前时，她并未因色彩鲜艳的花朵转移对小石子的专注。石子一次次掉落，又一次次捡起。有一回，石子滚落在我们身后，滚出去有一段距离。正好巧宝贝发现了地上一支小小的落花，用手指捻动，想捡起来，注意力已经转移了。当她放弃对落花拾捡之后，还是想起了那枚石子，咿咿呀呀，伸手要它回来。
　　这枚石子应该是某个石块上掉落的部分，整体形状像个降落伞，一端呈半圆形状，另一端则是锥形，由于搓磨，整体已经没有尖锐棱角了。色泽不纯，黄中掺黑，质地既非坚硬也不是太疏松，估计锄头轻轻一顿便可以把它砸成粉沫。它是那么的普通，甚至还带着泥尘的脏污，巧宝贝却一直不舍得放手，像是突然获得的珍贵礼物。
　　或许，这也是一种缘？从看望病人，进入这个小区，到草地上看见那些虫子，坠落的花瓣、枯叶，怒放的五色梅，和这枚小小的石子，都像我和巧宝贝的父女之情一样，是人世间的缘份？一如小王子对于狐狸、蓝色星球和他的玫瑰。
　　我们到达另一块草地。此处有一株独特的小树，丫字状的树枝，叶子所剩无几，枝条颇有韧劲，手指轻轻勾一下，它便迅速抖动，像个顽皮的孩子笑个不停。巧宝贝不断拨动它，看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是无声的对话和游戏。就在此时，石子从她手里掉落了，无声无息的落到了草地上。我帮她捡起来，还托在手心，认真端详了一会儿。但之后巧宝贝始终没再想起它，我便轻轻的扔回草地，连照片也不曾拍。
　　等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逛遍了小区的各个角落。将要离开时，我突然醒悟，其实，这里是不是公园、有没有湖光山色，巧宝贝根本无所谓，一处草地，一片树叶，一枚石子，她都可以从中得到快乐——我因她快乐而快乐。
　　孩子的世界，就这么简单。许多时候，是人们自己变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