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的幸福

　　
　　春季午后的阳光，软软的，像只温暖的小鹿。我从菜市场回来，拐角处，一只棕色小狗安静的蜷着，阳光穿过屋顶，丝丝扣在它温顺的油毛上。它是那么安静，静得可以掠过街边穿梭的车辆，穿透一切尘世的浮躁。
　　它只是一只老狗。从我一年前搬到这，它便日日夜夜守望着。守望着日出，日落。它像只没有表情的陀螺，不停的只是守在门前。这却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家那只小憨。小憨是一只并不聪明的小狗，所以常常被人遗忘。那时候，我们特别不喜欢它的傻乎乎，还有不近人情。比如，我们回家，它只会傻傻的站在客厅里，呆呆的摇晃着尾巴。吃东西却是它唯一的嗜好，在它吃饭时，一旦有人碰到它，它便会像刺猬般紧张，并把尖锐的武器伸向来人。它不可爱。没过多久，它便跟着妈妈回了乡下，去履行它看守的义务，仿佛那是对它不可爱的惩罚。在乡下，小憨的世界里没有辽阔的田野，没有自由的天空。日出、日落，小憨只是静静的守着，当有陌生人的脚步声来袭，它便警觉的发出咆哮。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小憨一直在那，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十二年了，它几乎没离过家门。我每隔几年回一次家，它总是欢呼雀跃，对我格外亲热，大概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去年，乡下因为地震，家没了，我们搬到了地震棚里。在那里，有蓝天，白云，夜晚还有漫天繁星，原以为小憨会跟着我们来到这所谓的“新家”，可，任凭我们如何拉扯，它总会独自回到那废墟上的“家”，那个已经不能成其为家的“家”。每当我悄悄去看它时，它仍是那么安静，只是眼里多了些落寞与孤寂。或许那是一只狗对家的眷念与不舍，又或许那是一只狗对生命的抒写，因为，就在地震后不久的一个早上，它便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它临死都在守望着这个家，用它的一生来完成守望的使命。
　　小憨的离开，让我们难过了很久，家不在了，生活还要继续。只是，没了小憨，生活仿佛缺少了些什么。看到阳光下那只安静的小狗，忽然那么怀念从前的柔软时光，那只关乎狗与人与家，只在幸福的地图上存在。我渐渐明白，原来守望也是一种幸福。
　　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讲的是一对老人的爱情故事，文章末了，有这样一段话：“到了另一世界，他们想必也是一人做饭，一人烧水；一人种田，一人浇地。在这个喧闹纷扰的世界里，光这样想想，都让人觉得安慰。”我曾深深被这样的故事打动着。这世界，还有多少相守一生的爱情？就算只是做饭烧水，种田浇地，只要能守望着，就是一种幸福。
　　小时候，我家隔壁住着两个老人，年近古稀，膝下无儿无女，两老相依为命。据说，李爷爷是解放前的秀才，在学校里教书，李奶奶却是文盲，虽也下地干活，但像个大家闺秀，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位老人不是本地人，又没儿女，李奶奶眼睛不好，年纪大了，大街上便少见了原本喜欢四处溜达的李爷爷，偶尔见着，总是李爷爷牵着李奶奶的手，说是去医院买药。最后的几十年，他们便这样相依相偎的走过。我们偶尔去看望他们，李爷爷总是正襟坐在八仙椅上，中间一张方桌，李奶奶佝偻着在方桌对面。屋子里一尘不染。这是我记忆中最后一点模糊的印象。没多久，身体较好的李爷爷去世了，李奶奶本就一身病，这下子，接连几天没有咽下食物，她本就流泪的眼更加红肿。我们看得心疼却无力回天。要守住一个人谈何容易？
　　“拥有时要学会珍惜，守望也是一种幸福。”爷爷奶奶那辈人教给了我这最朴实的道理。
　　我的爷爷和奶奶相守50多年，风风雨雨一起走过。年轻时，爷爷当过兵，写过书，做过领导，而奶奶则一直是个贤内助。80年代，爷爷奶奶退休了，我们从乡下搬进城里，因为没钱买房，于是，爷爷开始编书赚稿费，奶奶则起早贪黑的养猪，最后凑够了几千块钱买下了现在的老房子。说起那段历史，奶奶会骄傲的告诉我们“当年要不是我养猪，咱家还买不起这房呢”。爷爷只是撇一撇嘴，似乎不屑与奶奶争吵。前几年，爷爷硬拉着奶奶去了趟北京，奶奶心疼钱，死活不想去，去了却也乐活，见了见首都的风采。可临到回家的前两天，奶奶不小心和大队伍走散了。爷爷急得哭了，和领队四处找。找到奶奶了，爷爷当然不会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后来导游小姐告诉我们，那两天爷爷像失了魂一样，吃不好睡不好，找到奶奶了，他才放下心来。爷爷一直在奶奶身边。这是多大的幸福啊。去年，奶奶股骨骨折，一直卧床不起。爸爸不在的时候，爷爷一直守在家里，和奶奶说说话，替奶奶换便盆，为奶奶买药。爷爷越来越瘦，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说过的话常常忘记。却总不会忘记在奶奶身边照顾。奶奶自然不会讲感激的话，只是常说“你爷爷又瘦了”。简单的话语里包含了多少的深情厚谊，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就这样，走过一个个春夏秋冬，爷爷奶奶一直相互守望着，拥有时珍惜，不离不弃。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抚摸着那只安静的小狗，我看到幸福就在家门前，静静的，守望着。
　　 [ 本帖最后由 杨秀芸 于 2009-3-1 19:3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