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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看舅

2022-01-16叙事散文絮儿飘香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4 编辑

早晨从清水县城出发,去看舅(婆婆的哥哥)!
一正月初九早晨,天刚微微亮我们就起床了,匆匆吃了早点便赶到车站,想坐第一躺车去看舅,然后,尽可能在天黑前返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4 编辑 <br /><br />
  早晨从清水县城出发,去看舅(婆婆的哥哥)!

  正月初九早晨,天刚微微亮我们就起床了,匆匆吃了早点便赶到车站,想坐第一躺车去看舅,然后,尽可能在天黑前返回家。

  车站上停满了开往各个乡镇的车辆,就是没有我们要坐的车,夫君担心昨晚问错了发车时间,便在车站不停的打听着,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在我身边不停的转悠不停的问:“妈妈,怎么还不走呀!”“随便找一辆车坐上去嘛!”“妈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虽然有了太阳,但阳光中却夹杂着风,曾听人说过“再穷不要欠款,再冷不要刮风”!可今天却偏偏在刮风。

  十点……十二点钟,车就像害羞的新娘迟迟不肯露面,我们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我甚至有些退却了。“干嘛非去看一个从未谋面与自己也没多大干系的人?”可是看到夫君满脸歉疚,听着他一遍遍的重复“马上就来了,再坚持一下!”我便欲言又止,只好耐着性子一遍遍给孩子解释。

  快一点钟时有一辆蓝色中巴进站了,我们一家三口才磕磕碰碰的爬上车,倒在坐位上再也不想起来,那时候对于时间已没什么概念了,只想能坐着就已是天大的幸福,原来幸福如此简单!

  去舅家要坐两小时的车再步行近一小时的路程,原有回家的打算已土崩瓦解,这会儿只求快点开车,能早些到舅家已是奢侈的念头!

  好像是眨眼的功夫车上已挤满了人,这些人仿佛忽然从天而降或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后来才知道,我们等车的种种情景在他们眼里是多么可笑!对于当地人而言,等车不会误了他们任何事,只要别离车站太远就行了,哪有像我们在车站死守五个多小时的事发生?

  车在太阳快要偏西时终于出了清水县城,它像一只挨饿的大蛆蠕动着,缓慢且摇晃不定,走出没多远我已不敢喘息——开始晕车!那一刻,自己似乎被一个虫子嘶咬着五脏六腑……

  “停车,停一下——”未等车停稳我已冲了下去。

   “哇——”一声吐出一口黄水,接着又一口……。直吐得天旋地转……

   待真正清醒车已驶入一道山谷之中,只见公路两边杨树如林,虽在冬季却也威武挺拔,气势非凡!远山时隐时现,一会儿似仙女阿娜多姿,一会儿又如万马奔腾,一会儿高大威猛,一会儿短小精悍,一会儿……。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忍不住将脸紧紧贴在车窗上望着杨树还有这些变幻莫测的山峰。

  舅舅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猜测着。常听夫君说,舅家里很穷,他的两个儿子学习都是数一的好,只因没钱供便回了家,大儿子务农,后来得病又好了,二儿子进城务工,后来当了风水先生。夫君还说十年前他去时,舅舅一家人只有一床棉被,且棉花也露在外面,他常常和表兄弟撕出来玩呢!吃的饭一碗不见一根菜叶……。舅家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嗞——第——”汽笛一声炸响停了。我定睛一看——堵车了。公路上挤满了所有坐车的人!我们车上的人也一溜烟跑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留在车上。我,夫君抱着熟睡的孩子还有一个七十岁光景的老太太,她斜靠在车背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嘴里不停的念叨“出啥事了?又出啥事了?”
只一会功夫司机便拉开车门回到坐位上。
  “一辆摩托和一辆公交车相撞了,骑摩托的小伙已被撞死,现在就直挺挺的躺在路边的渠里,活该他死,硬往公交上撞,大转弯的车速尽在60公里以上,难怪120来了也救不活……”听着司机的描述,我的心一阵比一阵惊悸,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细想想,生命实在太脆弱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呢!

  “……你们看那个老头,就是他的儿子,刚在县城卖苹果哩——。”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在不远处的一辆白面得后面,面朝渠蹲着一位老汉,远远望去消瘦的宛若一只缺水的青蛙,他的脸埋在两腿之间,花白的头发不停的抖动着,听不到他的哭声,但我似乎看到了他满脸的泪变成了血水,正一滴滴的流淌着向那个年轻的生命漫延……

  “天塌了,天塌了——”又是那个老太太的声音,苍老、悲怆!
我流泪了——

  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舅舅家。迎我们进门的是舅母,她手提一个破篓子正准备撤麦草烧炕,见我们到来赶忙扔了篓子接住我们提的东西,并一连声的叫着 “他爷,他爷快来呀——”
   来了——!只见一位白胡子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身着一件青蓝色大褂,脚蹬一双白底子棉布鞋,面目慈详可亲,身形清瘦高大,虽有些跎背却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舅舅——”我随了夫君边叫边催着孩子叫爷爷。

  “乖乖,这么大了,孩子也这么大了!”他上下打量着我不住的笑不住的点头:“好娃,乖娃——”

  “夸你呢!”夫君故意冲我笑着说。我便羞红了脸——在舅舅面前。

   舅舅家院子并不大,只有一面五间主房和侧面三间西房,全是八十年代的土胚子盖的。经过“五、一二”地震到处都裂开了口子。后来听表弟说他们已登记了新农村,房子正在建设之中,自己只掏很少的一部分钱,到今年年底就能住进新砖房……。说这些时表弟乐的差点流出口水来,而舅舅却一个劲说自己老了再也不想挪窝了……

  以前老听夫君说舅舅七十好几了,可他说话一点不喘,盘腿坐在炕头像一尊佛似的——笑眯眯乐呵呵的。他面前放个鞋盒子,里面装着自家地里种的烟叶,已揉成碎末,舅舅手里一直端个汗烟袋,他不停的装着烟末,却很少吸一口,有时放在嘴边也不见他点着,我便笑着问舅舅原因,他的话却让我很吃惊而更多的是不解。

   后来我曾想过,舅舅哪像个农民的,他简直就是一个哲学家。他已经二十年不抽烟了,但二十年来他却没停止过种烟,他种烟不为买钱,只是送给那些好这一口的邻里,乡里!而自己只是像一个好把式的庄稼人放不下手中的镰刀一样把玩着烟斗!梦想着他的田地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所覆盖!然而,舅舅家的饭还是不见一丝绿意,除了炒黄的几片葱花什么也没有!我想这就是他们的风俗吧!要不,满炕的新被子又怎么说呢?舅舅家富了,舅舅那满足的笑容,轻快的步伐难道不正诉说着他的发达吗?

  我坐在舅舅身边的热炕上听着他说,而他说得最多的是我的小姑子丫丫,丫丫和我孩子差不多大时来过舅舅家,那时的条件比现在艰苦多了,去一躺最少得花两天的时间,来去都是天黑出门,不然坐不到去的车,同样也回不了家。丫丫去时好像也是冬天,一场大雪让婆婆和丫丫住了整整一周,回家时为等车丫丫脚也冻肿了,从此之后再没去过,舅舅说这话时满是谦意和自责,而我看着他胡须一翘一翘的笑心慰极了!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坐上了回家的车,是舅舅和他的两个儿子送我们到车站的。在这里如果赶不上早晨的第一躺车这一天就别想走了,

  车在山岭上行驶,想着看舅的种种我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舅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自幼丧母,以放牛做长工为生,像压在石板下的小草受尽了磨难。听婆婆说舅舅四十岁才得子,当时欢喜得全家人睡觉都能笑醒,只到孩子一个个成家立业,本以为可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却不料祸从天降,大儿子一夜之间满口疯话,经诊断得了精神病!好端端的家又散了!

   舅舅四处求医问药,在天水第三人民医院住院期间,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在舅舅眼里比金子还宝贵的粮食。在那个饥荒年月,就因为姐偷偷给了他几粒玉米种子,自己才能从坟茔里爬出来,而姐姐却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舅舅骨子里那份对饥饿的恐怖与悲怆像每天的早茶一样在他生命里流淌,家里再不济也舍不得卖掉一粒粮食,然而当舅舅在天水三院看到绑在病床上,四肢挣扎着嘴里大喊大叫的儿子时,也说了一句疯话:“卖掉家里的存粮!”或许正是舅舅的这一壮举感动了上天救了儿子的命,大表哥第二次出院之后再也没犯过,而这一病经历了六年之久。舅舅像在恶梦中一样,但面对疯病的儿子,呀呀学语的孙子他却从没间断过种烟叶……

  一道道梁,一座座山从脚下滑过,我仿佛腾云架雾似的在空中飞行,那一排排梯田宛若生命的一个个站口,或平坦或崎岖,平坦了便能一帆风顺的走过去;崎岖时就要考验我们的耐力、毅力和智慧!其实每个人都要从低处向高的一台走,有人意气风发一跃而上;有人停在原地高呼:“我最棒!”;有人沉浸于情感的旋涡不能自拔;有人正经受着春花秋月的洗礼;有人……

  车一转弯进入一条深沟,公路被两座山严严实实的夹住了,似乎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我猛然领悟了舅舅的话“人最难的是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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