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谢

　　　　　　　　　　　文／碣石清风


　　春节聚会，朋友们又一次起哄似的提起了老话题——英雄救美。我摇手示意，请大家不要再提。
　　这是有关我的话题。
　　快三年了吧。夏天的一个早晨，我照常同妻子登碣石山晨练。两小时后，我们就会下山，要经过陡坡。
　　这个陡坡很陡很陡，又光秃秃，陡坡下面有不到二尺宽平坦地方是人工开凿的，下面就是山底，成悬崖状，此地没路下山，人若从这里掉下去也是会没命的。所以，这里便修了盘山而下的１０８级台阶，这个陡坡也就成了上下山的必经之路。好多人都能直立走上去也能直立走下来，走这个陡坡很危险，需要勇气和功夫的。我以前是四肢着地匍匐往上爬，坐着出溜下山，这样上下山实在不雅。妻子则能上下行走自如，后来我自惭形秽，便决心改变自己的登山形象，经过努力，我终于也能直立走这个陡坡了。
　　这天，我同妻子晨练后下山，走下陡坡，站在石阶上喘气，屏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我回转身，见一男一女走在陡坡上，女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显然惊叫声是她发出的。不容多想，我两脚站稳，一个骑马蹲裆式，做好了营救的准备。说时迟那时快，那女的已经一个空翻滚下来了，我上前把滚下山坡的她拦腰抱住，我感到一股冲力下撞，我脚下用力站稳，身子后倾靠坐在山坡上，遇险者倒在我的怀里，我死死地抱住她不敢放手，还好，没有滚下山底，终于安全脱险。

　　那女的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昏过去了。那男的也赶上前来，一声声呼唤那女的，女的终于醒过来了，长出了口闷气，揉着眼睛，说了声，“吓死我了！”检查身上的伤，只有脸颊，四肢有几处磕伤，流着血。我让她试着站起来，走几步，还好，并没有伤筋动骨，她丈夫扶着她走下台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走了。连声“谢谢”都没有，他们是吓坏了，吓傻了！
　　他们走后，妻子指着悬崖抱怨我，“多危险呀，你太冒险了，差多一点呀，你们就一起滚下山了，”她擦着脑门上吓出来的汗珠，“你多傻呀，这要掉下去咋办，我咋活？”
　　我看了一眼山下，心头一紧，很是后怕，妻子的话不无道理，真的很悬，很险。可是，当时哪顾得想这些，只一心想救人了。遇险者早早的下山了，我们却乏力下山了。歇了会儿，平静了一下抖颤的心情才慢慢地下了山。妻子一路上抱怨我，我默默无言，也实在无言以对。山下有一群人正在议论陡坡上滚下一个人来的事情，妻子有了发泄怨气的机会，就大讲了事情的经过，我把妻子拉走了，有什么好讲的。
　　次日晨练时候，人们问救人事，妻子抢着介绍，人们听后，颇多感叹，认为这样的人不应该救，救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自己再出事就更不值得。由抱不平转而调侃我，说我是英雄救美。对此我很不受用，很反感，我是什么英雄？一介布衣而已。对方是不是美人，我还真没有好好看，什么模样还真的回忆不起来。半月中，人们多议论英雄救美事，我遭遇了诸多救人后的尴尬。奇怪的是这之后一直没有看到遇险者，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花开一季，话说一阵。这救人事人们很快就淡忘了。惟有朋友们聚会时候，人们多拿此事调侃我，起哄喝酒。今年聚会，当然又谈起这事，我制止不住，任大家乱谈。
　　老生常谈了，依旧是批评被救者的无情无义，依旧是慨叹我无果的壮举……在英雄救美问题上，罗六（化名）却大放厥词，说英雄救美的背后掩藏着一颗花心，论据是遇险者一定是花容月貌，救援者便贪其美色，借救援之机，把其揽入怀中，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抱在怀中那是什么事？应该说不是英雄是色狼才对吧。
　　平时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无话不说，罗六平时说话就口无遮拦，当然他也是在开玩笑，调侃。但我对他如此歪评我，我不能承受，我还真的受不了他的这种玩笑，觉得人格受到了玷污，就反驳他道：“你不要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你花心别人也花心？”我无情的揭了他的伤疤，戳了他的疼处，我们吵了起来，借着酒力，谁也不让谁。结果聚会不欢而散。
　　罗六的玩笑使我感到更委屈，更恨那个我救的人。春节聚会后的日子，我为罗六的歪评一直不开心。
　　救人是壮举还是色心膨胀？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很清楚。脚正不怕鞋歪，由他罗六随便调侃吧。
　　初八这天清晨就下雪，没去晨练。吃过早饭刚打开中财论坛网页准备看文章，门铃突然响起来。开门一看，很吃惊，罗六身后站着一个陌生女孩。罗六从来不到我家，今天光临有何贵干呢？
　　罗六喜气洋洋的介绍说：“我想这个女孩找的人一定是你，就把她带来了。”没等我让，罗六嘻嘻哈哈就进了门。
　　经说明，原来这个女孩就是自己救过的那个女人的女儿。她这次来碣石山已经寻访了七天，才遇到了罗六。女孩在美国读书，其父母也定居美国，其父母那次来碣石山遇险被救，因签证到期便仓促回美，因而没有来得及表示答谢救命之恩。女孩说父母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一直在找机会回国答谢恩人，不幸其母患了脑癌，离开了人世，在弥留之际写了一封信……女孩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满面了。
　　女孩把母亲的亲笔信颤抖着交给了我，我打开看：
不知姓名的恩人：
　　那次幸免遇难，是您救了我，但一直没有表示感谢，很内疚，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里牢记着，古语说的好，有恩不报非君子，移居国外心在家乡，我的心情很坏，又患了绝症，已经没有机会回乡了，人死，不能负罪上路啊，趁我还清醒，就忙着写几个字吧，亲口向您说一声，“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 　　祝您健康长寿。
　　　　　　　　一个您曾救过的就要离世的定居外国的中国人
　　　　　　　　　　　　　　　　叩首
　　　　　　　　　　　　　　　　　　２０１０年１０月２８日
　　看了她的短信，我的心酸痛无比，泪眼模糊。突然觉得很惭愧，我误解了这个女人，大家误解了她，所有的玩笑和调侃亵渎了她的情怀。……罗六突然抓住我的手，对我说：“老哥，对不住了！”他眼里含着泪水，我清楚他是在对自己的言行表示惭愧。
　　这时，女孩突然跪下。
　　我和罗六都慌了，忙拉她起来，她不起来，说：“母亲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以中国礼节向您谢恩。”
　　女孩给我磕了三个头……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2-17 08:3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