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

小唐


养生会所的美容理疗师，大家都叫她小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全名。 初见她的第一眼，让我想起了不知哪本书中的四句话：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盘，眼如水杏，微笑象一朵朵粉色的小花开在她健康而白皙的脸上，是那种让人入眼就很难忘记的女子。

每当顾客进店，她都会小跑着迎来，既有相逢一笑的礼仪，又有羞涩一抿的矜持。

我是这家养生会所的常客，也是小唐的顾客。

那日我去会所，没见小唐灿烂如桃花般的笑迎，只听见老板扯着嗓子在找小唐，领班说小唐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带女儿去美奂广场拍夕照了。

“顾客这么多，她还有闲情雅致去拍照，是不是不要这个月的奖金了？”老板着急而生气地让领班马上打电话叫小唐回来。

“小唐答应女儿去拍夕照很长时间了，刚好今天天气好，刚才你不在时，顾客确实不多，我就准了她的假。”领班一边小心翼翼地向老板解释，一边拿出手机给小唐打电话。

尝试了很多次，领班告诉老板小唐电话一直占线，再打关机了。
“反了她了！竟敢关机，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走人。”老板趾高气扬地杀着鸡，猴儿们一声不吭地看着、忙碌着。

排在我前面的一个顾客等不了先走了。领班过来和我解释：小唐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应该快回来了。其他理疗师都还忙着。说完领班又加了一句，小唐从来都是守时守信的，让我再等一会，我说没关系的我不急。

话音未落老板在那边暴跳如雷：“什么叫守时守信？都快两个小时了！”

无事的我在大厅上网等着，网上图片文字赫然跃入眼帘：

4月15日晚9点左右，安徽蒙城路以北一环交口北边斑马线上，一位行人被一辆黑色轿车撞飞，生命垂危，肇事车辆加速逃逸，围观者无一人施救。

昨日，西安市民李女士在文艺路爱家超市购物，钱包被三名少年抢走，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围观者无一人挺身而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已经被人们视为正常、甚至习以为常了，人们就这样平静地隔岸观着火。价值判断和世故经验让人们保持一种看破世事以及为人处事的清醒。

轮到我的时候已是下午六点，习惯了小唐的手法和推拿，我很想再等等她，心中也有些许对小唐母女的担忧。但考虑到时间，推全身的话两个理疗师一起要四个小时左右，我只好起身随其他两个美容师上楼先推着。

半小时后，小唐笑吟吟地向我走来，俯身给我道歉。我赶紧示意我这边没事，然后指指声音未消处老板的数落：“太过分了!顾客这么多,电话又关机,明天不用来了,你干脆回去带孩子算了。”

小唐反倒安慰我:“没关系的，就是今天让姐姐等了这么久我过意不去，我好好给你推最后一次。”这个女孩的淡定和从容是我始料不及的，这是我见过这个层面上不简单的一个女子。

随后替换正给我推拿的小梅，她和搭档小玲娴熟地配合着给我推拿。


小玲着急而关切地问小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唐说：“我和女儿照完相返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和我奶奶年龄差不多的老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坐在美奂广场路口哭。围观的人都不认识她，家在哪儿她也不知道，问她孩子的姓名和电话，含混说了十几个号码，打出去不是空号就是打错了。”

“又照相又打这么多电话，怪不得你手机没电。你不会打110，有事找警察嘛？”此时我才知道小唐是用手机给女儿拍的照。

“打了，警察说这几天他们太忙，再打过去人家就不接了。”公共职能的缺位和社会慈善的稀薄，这是看不见的痛源啊。

“老人还在那儿？”

“我能把她丢在那儿不管吗？！看上去有九十岁多岁了，还有些痴呆。”

“那你怎么办？”

“打车送去我家了，让婷婷先照顾着。”

婷婷是小唐的女儿，我见过的，八九岁样子。第一次见到她，是小唐搭我的车回家，临时租住的房子里，昏暗的灯光下，婷婷已经趴在作业本上睡着了。两碗炒好的鸡蛋饭搁在桌子上，这是她给在建筑工地干活的爸爸和美容院里上班的妈妈炒的。

你呀！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背过脸去。”是呀，一百种理由也抵不过一颗良心。

“这下奖金没了，你答应婷婷的舞蹈服怎么办？工作丢不起啊！”

“这个季节火腿广场的景色太美了，夕阳更美。要是有个相机，用相机拍就更好啦。”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心深处，依然鸟语花香、平静如水。对于一个快要失业的女人来说、对于一个农民工家庭来说，失业意味着什么？！这需要一个怎样强大的内心支撑啊？！我不由得对这个女子担忧并肃然起敬。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老人口里一直念叨‘美花’还是‘美华’？应该是她什么人的名字。我到就近派出所说明了情况并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也许她的家人找不到老人会去派出所报案。＂小唐周到细致的处理让我一直替她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我脑中有过这样的故事：一个救助车祸老人的路人被其家人误会并讹上。社会的森林太大了，真实和善良走进去有时也会迷路。

九十多岁还有些恍惚的老人，就怕……万一……

“小唐，老人的事我们跟你一起想办法，工作我一定说服老板给你保住。”

我忍不住插话了，这是我唯一能帮她的，我恨不得把她肩上所有的压力和困难都接过来。让她这个月还能给女儿买上舞蹈服；让她的孩子快乐着本该快乐的童年；让她带着孩子自由自在地拍着眼前和心里最美的景色。

“谢谢姐姐！”她谢我。谁又来谢她呢？

谁说现在好人越来越少？小唐不就是吗？！


--------- 理疗师, 养生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