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铺筑了硬板路

家门前铺筑了硬板路
李有旺（回族）

　　几个月前，母亲在电话里兴冲冲地告诉我，我们那个三十多户人家的村民小组每家每户都要铺设硬板路了。想到生我养我的家乡基础设施建设将进一步改善，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将有新变化，我由衷地为家乡高兴。电话里我给母亲鼓劲，全家人都要积极投身到硬板路建设中去，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好好地铺筑好硬板路。

　　从母亲口里我了解到，县扶贫办领导把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项目配套到我老家所在的村民小组上来，以水泥、沙石料等物资相扶持，要求家乡群众投工投劳，建设自己美丽的家园。家乡群众热情高涨，纷纷表示要齐心协力地搞好硬板路。只待物资到位，就将掀起建设硬板路的高潮。

　　老家所在的村民小组距镇政府驻地不远，由于田地少，又没有经济产业，群众的生活还不算富裕，三十多户人家都守着清一色的土瓦房，进家入户的路都是晴天灰雨天泥的土路，乡亲们的生产生活条件还很落后。自小就在家乡的那些入户土路上摸爬滚打，常常和小伙伴一起东家进西家出的，那些极不规则的那里岔进去这里流出来的土路，以致于闭着眼睛从路心到哪一家大约要走多少步路我都非常熟悉了。记忆中，干天一不小心跌倒在路上，脚杆手臂都会抹破层皮；雨天行走在路中，一双脚就会被泥泞咬住，溅起的泥浆会立马让裤管花容失色。家乡人民早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得到上级部门的扶持，使这些土路能改朝换代让家乡人民实现一劳永逸的愿望。近些年来，随着国家扶贫政策的不断加大，很多贫困地区都享受到了扶贫项目的垂青，家乡所属的镇政府驻地的一些村落，基础设施建设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很多家乡群众串门子的时候就说，家乡所在地距离镇政府驻地不远，怎么那些扶贫项目总惠顾不到他们？有几次我回家看望家中老小，母亲曾经也很奇怪地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说我们边疆贫困面这么大，上级部门争取到扶贫项目也不容易，先在哪里实施扶贫项目都合情合理，我们的家乡一时享受不到扶贫政策也情有可原。现在好了，家乡突然之间迎来了上级扶持干硬板路建设的曙光，家乡人民难免群情振奋，也难怪母亲会在电话里第一时间就告知我呢。

　　老家里装了程控电话，基本上每天有事没事，我都会给老家打电话回去，电话大多都是母亲接的。平时我大多就是在电话里向母亲了解家人的身体健康、生产生活情况和聆听母亲唠叨家长里短的事，现在家乡人民干硬板路建设，是整个村民小组的大事，也是我很关心的事情，我们的通话内容就大多转移到家乡群众干硬板路建设的事上来了，我也就能随时掌握家乡干硬板路建设的最新动态。

　　县扶贫办扶持的水泥已经拉到了我们的村民小组，水泥就堆放在三叔家新建的厩楼里，沙石料也陆续就位了，这里倒几车那里倒几车地堆放在进家入户的路边。组长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组建了负责物资管理、监督、发放和使用，负责召集和带领群众大干硬板路建设的领导小组，领导小组有五人组成，除了组长外，四人均是家乡识文化、能算计的人，父亲也是领导小组的成员，主要负责路面的测量和道路障碍物的清除。村民代表大会要求主干道的铺筑上每家每户出一名义务工统一施工集体完成，各家各户门前的路道由各家自行负责铺筑，主干道建成后，要达到车辆能出入的宽度，这就意味着部分村民会涉及临时建筑拆迁和土地出让的事。想到这是利人利己也利于子孙后代的事情，参加会议的村民代表显得高风亮节，纷纷表态会支持和服从领导小组的决定，尽心尽力地搞好硬板路建设。

　　家乡的硬板路建设动工了，父亲很积极，母亲在电话里说，父亲每天召集和带领着群众，天刚亮就出门了，天黑才回家，吃饭时间过了很久才回家吃饭，主要是做清除道路障碍和测量主干道的事。路中有石头就搬除，有树木阻挡就把树木砍了，需要拆迁的临时建筑就打个记号安排主人近快拆迁，需要占用群众的地块就打个木桩。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但也出现了一些不谐之音。主要是距我老家不远的一家住户的房后，有一棵据说是他们将留作房梁用的树，被父亲差人给砍了，主人家就迁怒于父亲，说树本来不必砍，不砍也不影响路面的铺筑，也不影响车辆的进出。父亲安排人砍了他家的树，他也要以牙还牙砍我家的树。还有就是我家房前的路面是要作为主干道用的，近路的旁边，父亲砌好了石头，准备建厩楼，群众的意见是让父亲把砌好的石头拆了，好把路面留宽，方便车辆出入，父亲却迟迟不行动，群众就说父亲太自私自利，不考虑集体利益。

　　听到母亲在电话里有些担忧地向我诉说，我就让母亲劝父亲，就听从大家的建议，把砌好的石头拆除了，把道路留宽来，于己于人都有好处的事情，就不要执拗了。我还进一步提醒母亲说，砍了别人的树，人家有意见，说不准就是因为自己家砌好的石头没有拆除，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没有做到，人家心里憋着气。母亲说，也劝过父亲把砌好的石头拆除了，父亲却回答她到时候拆也还来得及，让母亲不要多话。

　　父亲是个很固执的人，话语不多，决定了的事情，两匹骏马都拉不回来。母亲就经常数落父亲是撒不进尿的石头。父亲不在意母亲的数落，一直依然故我。我明白让母亲劝父亲也枉然，决定回家劝说父亲，让父亲顺应民意地拆除砌好的石头。

　　正好赶上春节，为过好春节，组上决定先把建设硬板路的事情搁置到春节后。我就在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劝父亲说还是把砌好的石头拆除了好，厩楼等硬板路建好了再盖，车辆能进到家门口来，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父亲没好气地对我说，我自己心里有数的，该拆我自然会拆。

　　作为儿子，我最了解父亲了。父亲有些固执，但父亲还是一个识时务识大体的人，他只是心里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砌好的石墙，不忍心马上就拆除了，马上就把砌好的石头拆除了，准备建盖的厩楼面积就小了，想到自己的厩楼面积突然小了，他心里就难受就舍不得。父亲主要是考虑自己的小家，他这样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家门前的道路是父亲出过钱买的，现在道路下面又住着两家新住户，那两家新住户的住房后墙又正好在路边，让他们将房屋往前挪又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父亲拆了砌好的石头，让出一定的土地面积。家乡所在的村民小组可建房的土地少，巴掌大的土地上，三十多户住户显得很拥挤很密集，父亲分家后就只分到了住房的土地，现在准备建厩楼的位置以及道路的面积都是父亲用辛苦的血汗钱换来的，父亲固执有他的原因。

　　听到父亲没好气的回答，我想对父亲苦苦相劝也无济于事，等父亲把事情看开了把问题想通了，父亲是会拆除砌好的石头的。

　　就在我回老家过春节的几天时间里，我听母亲讲到邻居家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儿子的事情。他在县上经营了一个销售和维修电脑的商铺，据说不仅向村民小组捐了一千元钱，还向县扶贫办协调了三十吨水泥，先期运到家乡的三十吨水泥就是他协调到的。我没有告诉母亲，扶贫办的领导是他的姐夫，扶贫办领导还通过他为单位配置了二十多台电脑，扶贫办所用的纸张包括印刷的事情以及电脑维修就是他包揽了的，他给组上捐了一千元钱应该是真的，至于是否协调水泥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还听母亲说，整个村民小组的人都在赞扬邻居儿子有本事，就连其父母都逢人就说他儿子捐款和协调水泥的事情。我不置可否地听母亲说着，没有说什么。几个见到我回家过春节的邻居就直接告诉我，家乡干硬板路建设，我不仅在单位工作，还是单位的领导，是不是为家乡的建设出点力？我只能告诉他们，文联主席不算官，在单位没有专车没有资金不分管项目，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家乡人干家乡事而为家乡高兴。父亲和母亲一直没有说过要我为家乡建设出力的话，我想这是因为最了解孩子情况的莫过于父母，这是因为父母不愿意孩子为家乡的事情左右为难伤精费神。

　　陪家人在老家过完春节，我回到了单位。每天还在电话里询问家乡铺筑硬板路的情况。母亲告诉我，家乡从东北边开始铺筑硬板路，不几天以后就会铺筑到老家的房前了，左右的邻居三番五次到家里来要求把砌好的石头拆除了，父亲依然无动于衷。村民小组长也赶来做工作了，父亲被逼无奈，让组长自己把石头拆了，组长没有拆。母亲说，你父亲固执的脾气很大，谁也说服不了，可能是心里憋着气，整天板着脸，和家人也没有好脸色和好声气。

　　听母亲如是说，我心里对父亲又急又气。真担心父亲的做法犯了众怒，被乡亲横加指责，双方闹僵了。

　　果不其然，铺筑到家门口的那一天，由于父亲自己不拆除砌好的石头，人家也不敢私自拆除，铺筑硬板路的事情就被搁置下来。没有办法，家门口下面就近的人家到村里反映了情况，村主任来到家里，当着乡亲们的面作父亲的工作，并带领群众拆除了父亲亲手砌好的石墙。石墙拆除了，硬板路铺筑好了，父亲却气得一连几天不和家人说话和吃不下饭，母亲说，父亲睡觉都是辗转反侧唉声叹气的。

　　家乡的硬板路全部铺筑好后的不见天，我回家看望父亲。正是下午，乡亲们大多都被布谷鸟呼唤到山地里忙着播种去了。鸡鸣狗吠的家乡显得很安详，一条条水泥沙灰合成的硬板路呈现在我的眼前。父亲知道我回家的原因，他和母亲坐在场院等着我回来。我驾驶的车辆稳稳当当地停落在家门外的硬板路上，父亲和母亲走下场院迎接我的归来。父亲的气色很好，看得出他的心情已不再受到困扰。


[ 本帖最后由 李有旺 于 2009-5-22 08: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