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竹青儿与黄壳儿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8 编辑 <br /><br />竹青儿与黄壳儿
■王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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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老家赶到城里来给我们带孩子，我和妻自然高兴不已，只是担心独自在家的父亲如何处理他的日常生活起居。虽然生在农村，但父亲从来没做过什么家务活，洗衣拖地之类的活对他来说简直无异于断头台，这是父亲的原话。年轻时候父亲一直在外闯荡，现在年岁大了，在家里什么都还是依靠母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喝水都得母亲倒好了送上手。父亲对于母亲到我们这里来却是十分赞成的，母亲在电话里笑着说，也该让父亲尝尝她不在时的苦楚了。父亲显得十分的通情达理，说，去吧，饿不死我的。母亲就提着简单的行礼上了车。其实我和妻是准备把父亲也一起叫下来的，但父亲不愿意，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在外面跑得太多了，现在他要守着老家那一幢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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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看不惯彩色电视，说总是晃刺得眼睛掉泪，就后悔来的时候没把家里的黑白电视给捎上。我和妻于是急了，整日里闲坐在家里的母亲该怎样打发时间呢？因为母亲也不出去在大街上走走，我们又在上班，平日里孩子又在上学，母亲一个人在家真是多么的孤单。我和妻于是商量着买了只猫回来，没事的时候母亲也可以解解闷。看得出来母亲也真是十分的高兴，脸上露出多日未见的笑容来，我们也放心了许多。可时间不长，母亲脸上又有了愁容，看来猫并没有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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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说，母亲肯定是想和人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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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是肯定的了。晚上和妻商量，周末的时候去花鸟市场给母亲买对鹦鹉回来，母亲肯定只在电视上看见过会说话的鸟，要是真见了真的，准乐坏，又加上能够解决母亲和人说话的难题，我直夸妻真是聪明，然后又在她得意的时候补上一句，还不是因为有我这个聪明的老公。妻自然不服，便追着打我，我们在屋子里笑哈哈的跑着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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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早，我和妻便寻着花鸟市场去了。这个花鸟市场其实和农贸市场是相连着的，稍外面的地方就是菜市，靠里面的地方则卖着花花草草以及各种各样的鸟儿。这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菜市的嘈杂和喧闹，如此的沸沸腾腾，从外面一直朝里走，越走越安静，后来，听到了鸟的叫声，声声脆脆入耳，心里顿时唤起一种道不尽的情趣来，这些情趣像流水一般在心里漫延，你得急切着穿过菜市，穿过卖家禽的区域，透过一些障碍物的缝隙，花鸟在你的眼睛里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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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的情趣也明显的昂然了起来，这都是缘于那些入耳的鸟的声音，菜市里永远都是脏兮兮的，家禽区域里更是，甚至有时候半空中都飘荡着有些鸡毛，细绒绒的飞在你头顶上，不敢呼吸，有些恶心。但花鸟市场里截然不一样，不光是没有嘈杂，清静里再也没有菜市里那些难闻的气味了。清幽，虽然人也很多，但没有大声的吵闹，讨价还价也显得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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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花鸟市场里只有花草和鸟卖，其实错了，这里也在卖宠物，猫，狗，什么都有，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它们的粪便的味道。菜市场在外面嘈杂着，我和妻却没眼前的吸引住了，她的手再也不挽住我的胳臂。妻蹲下去，对着那些漂亮的金鱼欢笑，一向在外面严肃的妻居然吹起了我小时候就已经熟悉的口哨，那些鱼会听得明白她的口哨声吗？多么可笑。她把我也拉下来蹲着，妻指着那条金黄色的大眼睛的鱼说，你看，它在向我们笑。我在妻的话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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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的狗，各种各样的颜色的狗，它们的毛发和眼睛却极其的漂亮乖巧，它们大多数的脖子上都挂有项链，项链上都有铃铛，走起路来发出悦耳的声音，也有猫，大小不一的猫，对每一个路过向前的人都注视着，眼睛里放出一些叫人怜惜的光来。妻总是要伸出手来轻柔的抚摩几下，有时候它们在妻的抚摩下发出轻轻的声音来。妻便在它们的叫唤下忍不住再抚摩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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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其实是那些会讲话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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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被那些花吸引住了。我知道妻是一个爱花的女人，转了一圈，妻手上已经全都是花了，各种各样的都是一大束，我估计家里所有的花瓶都插上，这些花也插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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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我们被那对淡青色的鹦鹉吸引住了，卖鹦鹉的人在旁边逗引它们唱歌，唱的是“小呀小儿郎，背上书包上学堂”，细听下来还真有那么些味道。这对鹦鹉是一对夫妻，看它们在鸟笼里那紧密的亲热着，甚是可爱。紧接着，不远处的又一对鹦鹉吸引住了我和妻，那是一对赤黄色的夫妻鹦鹉，它们在主人的指引下居然在背唐诗，一个一句的背下来，背的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只是它们看起来都差不多，无法从声音和体型上谁是谁的妻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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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的问妻，鹦鹉为什么都是夫妻双双的卖呢？妻抱着花笑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不配对那多孤单啊！我想也是，和人一样，不结婚一个人的生活那是多么无聊和空漠寡淡。最后，我和妻商量着一样买了一只，淡青色的是雄的，赤黄色的是雌的，这其实大半是妻的意思，我看起来有点不忍，像是我们在随便的给它们重新组建家庭一样，它们都毫无办法，这让我想起那些包办婚姻来。我想妻这时候多半有恶作剧的意思。果然，这两只鹦鹉在一个笼子里怎么也亲热不起来，一只站在鸟笼的一个角落处，主人指引下，一只唱儿歌，一只背唐诗。妻在一边笑得有些放肆了。我想她大概就是想用这样的法子在惹母亲的高兴了，只是不知道最后的效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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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提着鹦鹉穿行在花鸟市场里。还有很多的人和我们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上除了鸟笼还有一个茶杯，而妻的怀里则抱着大束的鲜花。那些提着茶杯和鸟笼的人大多是五十岁以上的，他们十分缓慢而悠闲的在每一束花每一只鸟笼前面停下来，看得出来他们是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时间的闲人。他们把自己的爱鸟递到那些鸟笼前面，让它们套套近乎，说说话儿，他们一步仅一寸那样的在每一个鸟笼前停下来，经过，再停下来，到了花鸟市场的尾端，再从另一边折回来。他们的皮鞋擦得晶亮，可以做镜子了，蹲下去观看花鸟的时候，脚上的白色丝袜显露出来，白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白得比新的都还要新。他们让自己的爱鸟和那些鸟笼的鸟一起交流，唧唧喳喳的，他们能够听懂它们的话语吗？这时候，他们多半是微笑着在品尝茶杯里的浓茶，浓得站在远处的我和妻都闻到了那些茶香。一口，很小的一口，滑过了喉咙，再来一口，呷在嘴里，舌头上回味转动，再吞下去，微闭着的眼睛慢慢的睁开来，一会儿，提起鸟笼再转到下一个挂鸟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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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笼子里的鸟真是漂亮，刚刚看在眼里的这一只你动心了，眼睛移到下一只，下一只也很漂亮，下下一只还是漂亮，都让你动心，你拿不定主意了。到了最后，你根本就没办法说清楚哪一只是最为漂亮的了，这里没有不漂亮的，买了这只觉得可惜，买了那只觉得遗憾，好象始终更有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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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抱着鲜花走在前面，我提着鹦鹉赶在后面。妻的眼睛里流光四射，我的眼睛四处飞转。不得不承认，我和妻都爱上了这花鸟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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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鹦鹉带回家后母亲真是高兴，她被这对可爱的家伙给逗乐了。她听说这是妻新组成的一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没什么，时间长了就融合在一起了，我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还不是陌生人一样，母亲说。果不其然，没几天时间这对可爱的家伙就欢欢喜喜的扎在一起了。母亲一天到晚的开始教它们夫妻两个的礼仪，你好，再见，它们说得十分的乖巧顺畅。我和妻下班回家一进门，它们争先恐后的说你好，早上出门的时候又道再见。屋子里顿时有了众多的活泼的生气。母亲也总是被它们逗得笑脸大开。随着时间的增加，它们回唱“社会主义好”了，会背“ABCDEFG”了，“社会主义好”是母亲教的，“ABCDEFG”是儿子教的。母亲给它们起了两个可爱的名字，淡青色的叫竹青儿，赤黄色的叫黄壳儿，只是这时候我们已经分不清楚它们谁是谁的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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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青儿和黄壳儿成了母亲和儿子的乐子，电话里，母亲总是向父亲汇报着它们两夫妻的状况，甚至细致到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有的份上。我感觉父亲也被这对可爱的夫妻吸调动了起来。果不其然，在我和妻的一直怂恿下，父亲终于决定不守那老家的土屋了，他第二天就提着简单的行礼进了我们的家。我从来没想到一向严肃不大爱说话的父亲也竟然因为这对鹦鹉而大动口舌。父亲爱喝酒，所以对行酒令十分的熟悉。他于是把这些行酒令也教给鹦鹉，这对可爱的夫妻也真是聪明，有时候我和父亲喝酒，它们便在一边叫道：满桃圆，酒断起。我和父亲喝酒的情趣顿时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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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有一天从街上回来，对母亲说，别人家的鹦鹉都有自己的鸟屋，我们也给它们整一间吧。母亲也欣然同意了。然后才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和妻当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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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屋是第二天父亲从大街买回来的。装好后，我们都很高兴，现在，竹青儿和黄壳儿再也用不着在鸟笼的横杆上休息过夜了，它们也有了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家。母亲甚至想，就在这间鸟屋里，它们很快就要繁殖后代，那时候就有了可爱的小竹青儿和小黄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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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那天我和妻下班回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头。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个浅蓝色的盒子，我凑近一看，盒子里俨然躺着一动不动的黄壳儿。我和妻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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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喂食的时候，黄壳儿就有些不大对劲，不想吃东西。中午也只吃了少许，下午母亲去菜市买菜，父亲去学校接孩子。母亲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黄壳儿躺在鸟笼里一动不动了，而竹青儿站在黄壳儿边上，看着黄壳儿，一动不动看来也甚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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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黄壳儿葬在了小区里面的一棵树下。树叫不出名字来，十月里总是开着金黄色的花朵，到了夜晚，树叶总是两片两片的像两个手掌一样和起来，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张开，大概也是在为下面的惶棵儿祝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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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壳儿去了以后，母亲和父亲还有儿子都悲伤了好长一段时间。竹青儿也显得孤孤单单的，早晨从鸟屋里探出头来，久久的也不想动一下。也很少说你好再见了，更不消说是唱“社会主义好”与“ABCDEFG”了。偶尔叫一声，也像是冰凉的水滴溅在坚硬的石头上，让人感觉到丝丝的清凉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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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时间再长一些会好起来。父亲也这样说，只是儿子不大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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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和妻商量，下个周末再去花鸟市场给我们的竹青儿找个新的伴，还得叫黄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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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2005/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