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生活的味道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47 编辑 <br /><br />　　　　　　　　　　　生活的味道
　　早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是男大当婚，是坟墓是天堂，反正我和艳扯了压着钢印的“结婚证”，双双义无反顾地走进去了。那时候，穷得叮当响，新房是花８０块人民币租来的一间小耳房，生活用品也大多是从大市场搬回的廉价品，其中之一的生铁锅和那口二号水缸，至今似乎仍然历历在目。
　　曲终人散，望着撩人情愫的幽暗彩灯，我忍不住激动万分地跟妻谈起那个千百人复述过的话题：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好吗？
　　妻一脸娇羞，轻轻点头，轻轻但很清晰地启唇喃喃道：“会的，真的，我会的……”
　　我俩都是沿着文学这条崎岖小径走进这个“家”的。两个不同的名字印在同一本刊物上，时间久了，从爱文到喜欢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也不知谁先打的“第一枪”，就用写文章的劲头写起了情书，温度在鸿雁往复中骤升，相识，相爱，相知。
　　结束了三部曲，这会儿真的从天各一方走到这块小天地里开始共同演奏婚姻的乐章，开始过日子，进厨房。面对刀勺，当炉火升起时，我俩都有种新奇的感觉，手脚异常忙乱。为了庆贺新的一天开始，我俩共同拟定了一个早饭程序：先把黑铁锅装满水放火炉上慢慢烧着，然后切菜、剁肉、和面。妻擀皮，我包馅，做一餐简单而丰美的传统“三鲜饺”。不消半小时，四五十只状若小船的精致工艺品便得意洋洋地围坐在圆桌上了。炉火慢慢舔着锅底，打开看看，锅底之厚，沉沉的生水还没半点动静，只在锅边浮起一层若隐若现的小白泡儿，如日中天的热情也受到遏制。我俩都是农家出身，烧惯了柴禾，都不大善理这冒黄烟的煤火炉，我实在不耐，嘱妻全盘掌握，转身进屋读起《世界著名作家访谈录》。谁知妻也猫儿一样进屋偎在沙发里捧起《鬼才贾平凹》。朝她望望，见到的是嫣然一笑，含意很明确：下锅啦！待从书中醒来，我俩先后冲进厨房，发现锅上扣着的盆边已冒热气，且发出咕嘟咕嘟响声，估计早餐已经可以开始。转身送酱油腊进屋，妻惶惑中执意把我唤回厨房。眼前情景令我不胜惊讶，险些叫出声。妻子没了笑容低声叹息：怎么搞的，成了一锅粥，饺子呢？
　　一听这话我也来了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可是，竟连这样一餐简单的想法也化为泡影。小时候，记得我妈和邻居大婶们过年煮饺子多会儿都是特意挑硬木棒，把火烧得极旺直催得锅里的水“哗哗”乱响才小心翼翼把饺子一组组推进去，然后迅速轻轻翻搅一下，盖上锅，加大火力；第二次烧开时，沿锅边“点”少许凉水，重新加盖一鼓作气一直到圆滚滚的饺子装盘上桌。其间的关键奥妙在火候一定要旺。
　　“你怎么煮的？”
　　妻子不语。
　　不用说，看那脸色就知道一定是水没开就下锅了。
　　一抹哀愁袭上心头。
　　“唉，你真笨！”
　　怒过，妻哭了。哭得怪怪的。无声，只用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左一下右一下揩眼泪，揩得我也没了脾气。一锅混混沌沌韭菜叶夹杂着饺皮的片汤，都进了邻居薛嫂正在催长的肥猪肚子里。新婚后的第一餐没吃成，惹了一早晨气，今后会“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吗？
　　闹过了，笑过了，心里也添了一层希冀。
　　那夜，我俩谁也没有再提早晨的事，都小心翼翼避开“敏感”话题，认真地谈着我下一部当代题材《尊严》的中篇构思。妻也不时见缝插针告诉我她对这个题材的构思和建议。后来，我们就谈起了土耳其的亚美尼亚人为什么跑到伊拉克去打起了游击，谈西伯利亚寒流，谈周末舞会该穿什么衣服……那以后，新婚之初的小小阴影被我俩紧紧扭结在一起的手不知弄到哪里去了，无影无踪，但此后一年多我俩再也没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吃过饺子。真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味道。
　　不久，也有木须肉、葱包肉、炸茄盒之类的菜肴大模大样地摆上我家的餐桌。虽然妻把土豆削皮后切成片或丝，炒得不是生就是咸，但我所能给予的都是倍加称赞。我时刻不敢忘记初为人夫之时不经意爆出的凶恶火星。有时我还亲自实践。每到此时，妻就成了我主灶最好的“下手”。她完完全全的投入之态，令我感动，却无法让我一下子成为合格的厨师，哪怕三级。这才知道看花容易绣花难的硬道理。看着妻剥棵葱、拿个蒜、把酱油瓶盖早早打开了、将花椒面递在眼前了，随着我的忙乱而不停地转着，有时我会禁不住在吱吱作响的锅边亲吻她一下儿，直到葱花的焦味钻进鼻孔。爱也深，情亦浓，而这一切有时居然是伴着锅碗瓢勺交响乐同时进行的。周末，万人欢乐皆轻松的时刻，恰是我们最辛劳的日子，我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对着稿纸发呆，不时笔走龙蛇。妻悄无声息在一旁矮茶几上抄写，偶尔帮我查阅拿不准的字，红溜溜的舌尖常常习惯性地在唇边舔来舔去……
　　女儿问世了。取名天歌。
　　小乖乖满月那天，为了庆贺，心血来潮中不知我俩谁提议又包了一次饺子。这次更慎重，拟定的程序也分毫不差。渐渐地厨房里那团我俩盼了一年多的热气升起来了，一种家居的味道与白茫茫雾沼沼的气体混成一片，一直热进卧室，热进我俩心里。当然，这种味道如今已经成为生命与生活真实的一部分，不再新鲜，却很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