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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心脏

2020-09-24叙事散文潇湘渔父
流血的心脏爸爸不幸离开人世已经二十八个年头了,我的心也流了二十八年血。我本不信迷信,更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可爸爸的突然亡故却让我的无神论观念发生了动摇。一九八四年下半年,有一段时间侄儿住在我家,这本是让人高兴的事,可他一入睡就磨牙,而且磨

流血的心脏

  爸爸不幸离开人世已经二十八个年头了,我的心也流了二十八年血。

  我本不信迷信,更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可爸爸的突然亡故却让我的无神论观念发生了动摇。

  一九八四年下半年,有一段时间侄儿住在我家,这本是让人高兴的事,可他一入睡就磨牙,而且磨得嘎嘣嘎嘣直响,叫人无法入睡,而且哥哥告诉我,说他们在茶陵给侄儿算了八字,算命先生说侄儿的磨牙要磨掉家里一个人才会停止。这么一来,我心里更不踏实了,甚至有了阴影。与此相伴的是,我的右眼也一直在跳,跳的我心神不宁。因为湖南有句谚语叫“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加上前年在家过年时,爸爸曾请相命先生算过命,说他过得了六十一,也过不了六十二。结合这三种异常情况,我总担心爸爸要出什么事,正好这年冬天冷,我就对回家过年的小妹说,你告诉爸爸、妈妈,就说天气太冷,带着小孩回去不方便,我们想请爸爸年后同小妹一同来湘潭小住。就我的心理说,是想让爸爸离开家里,避开不吉时地。小妹回家后来信说,爸爸同意年后来湘潭小住些日子。我心里暗自高兴,觉得只要爸爸离开家里,就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后来的事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一年县里号召改造残植林,即将丘陵地区的矮山改造成专门的油茶林,县里还专门发放补贴。爸爸本是个勤快人,加上他对油茶林的培植特别感兴趣,认为只要坚持三年两铲,那么培植油茶比种水稻还划得来。就这样,他改变计划,决定不来湘潭,他要好好地将自家的责任山改造成象模象样的油茶林。也许冥冥之中,命运之神在主宰爸爸的行动呢。

  那一年学校开学特别早,妹妹初八就返回了就读的中专。我听妹妹说,家里一切都好,父母亲身体都不错,父亲因要改造残植林,决定不来湘潭了。谁能想到,仅过了一天,噩耗就传来了,堂弟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不幸去世。接到电话,我一下子惊呆了,就如五雷轰顶一般,然后是撕心裂肺地大哭。哭过后我心里想,难道那些迷信的东西都应验了,爸爸初九生日,果不其然,他就死在了这一天,硬是没有过得了六十二岁!

  平日我本不愿意给学校添麻烦,可这次我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找了校长,请学校为我想办法,让我尽快赶回老家,处理父亲的丧事。学校还算挺有人情味,竟破例给我派了车。我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立即带上妻子、孩子,又去烟草学校接上妹妹,然后直奔老家而去。

  司机是熟人,一路上加足马力开车,可六百里的路程,路面又不大好,紧赶慢赶,还是开了近九个小时,直到深夜十二点才赶到家里。

  说来我也是三十大几的中年男子了,按说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可父亲的死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叫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的心就象被人用钝刀子在割一样,痛得无法忍受,一路上我都在痛哭、悲啼,不仅没能安慰妻子、妹妹、孩子,反而让他们来劝慰我。

  按照当地的习俗,意外死亡的人尸体是不能进家门的,因而当我们一行四人回到家乡时,首先没有回家,而是由堂弟带着我们直接去了临时搭起的停尸棚。棚子因搭在田里,而当时又小雨绵绵,所以棚子里满是泥巴和积水。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一下子就扑到了棺材前,一个劲地呼喊“爸爸”“爷爷”,然后是捶胸顿足地痛哭。尤其是我那刚满五岁的女儿,哭得尤其伤心,她还要俯下身去抚摸爷爷。

  让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爸爸虽属意外死亡,但样子并不难看,既无外伤,脸色也很安祥。不过,这也让我感到奇怪,既然是不幸亡故,怎么又会没有奇特的现象呢?回到家中后,堂兄的一番叙述终于让我明白了。原来爸爸于初八日去自家责任山上翻土,回来的路上见路边有一棵被雷劈死的松树,已经完全干了,大概爸爸想这么好的干柴弄回去烧多好,于是他就用斧头砍下这棵树,将尾巴去掉后背着下山,谁承想因下毛毛雨,山路又陡又滑,结果脚下一滑,人扑腾一声摔在地下,而背着的树干正好砸在后脑勺上,人立即窒息了,旁边又没有人,自然也就无法可救了。据上山寻找发现爸爸的人说,爸爸当时的样子很安祥,既无痛苦的表情,也无挣扎的痕迹。

  农村的人很惧怕雷神,总把打雷说得很神秘,说是人不孝会被雷劈死,树成精会被雷打死,而凡是被雷劈过的树人是不能动的,否则会遭祸殃。那棵路边的雷打树多少人看见过,也曾有几个人试着砍过,上面还留下了斧头痕,可最终还是放弃了。爸爸的胆子忒大,他从来不信神,不信鬼,老屋场一个新媳妇吊死了,就是由爸爸亲手解下来的。可正因为他的胆大,才会不管不顾地去砍那棵雷打树,否则也就不会出这场祸事了。

  在农村的人看来,爸爸的丧事还是办得很风光的,我所在的学校、我就读过的二中、县委宣传部、林业局、教育局,乡政府等都派人参加,其他来宾也不少。特别令人欣慰的是,似乎天公也在作美。本来自我回家,就天天下雨,一刻也不停,可爸爸出殡时,雨却突然停了,而且还出了一点日影,而送葬的人一到家,天又开始下雨。出门的时间是我选的,人们都说我真神,怎么选的那样准。我说不是我神,而是父亲一生的勤劳感动了上天。

  然而对于父亲来说,人死灯灭,丧事办得体面风光又什么用,他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旧时说人死升天,身登极乐,成仙成佛,可实际上人生只有此岸,而无彼岸,此岸才是实实在在的,如果父亲能够继续活着,看着绕膝的儿孙,享受着天伦之乐,这那是虚无的极乐世界所比得了的!   爸爸的丧事虽办得还算体面、风光,可这并不能减轻我心中的痛苦和愧疚。孔夫子说“父母在,不远游”,这条古训今人自然不容易做到,何况爸爸是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他决不会为了自己而不让儿子外出工作。可是爸爸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按农村的说法已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两个儿子都已参加工作十几年了,本该把父亲接出来清闲清闲,这事我与哥哥也提过好几次,可爸爸就是不肯,说是他身体还好得很,自己的衣食不用我们管,而且他住惯了农村,也不想搬到城里住。我看过多少人家,儿女在城市,父母在农村,儿女担心父母在农村受苦受累,要把父母接到城里住,可父母在城里住上三五天就觉得这也不习惯,那也不习惯,时间一久还会憋出病来,儿女无柰,只得将父母送回乡下。乡下虽然落后,可山好,水好,人好,空气好,天地也大,父母在乡下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一切都随缘自在,我们自也不忍心勉强把老人接出来。

  当然如果我们当初下决心把父母接到身边住,父亲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或者我不强调天寒地冻,而是坚持回家过年,也就不会让父亲初八就上山做事了。总之,我心里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觉得父亲的意外死亡自己是难辞其咎的。人之于孝,不是要给父母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而是应该使他们活着有一种安全感。父亲的突然亡故虽属意外,但如果我们想事情周全些,也许就可避免悲剧的发生了。

  让我难过的是,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连寿终正寝也未得到,而是横死在山上,最后连躯体也进不了家门,而是按当地习俗在户外搭棚子权当灵堂,这不是做儿女的罪孽又是什么!如果父亲死后有灵,想进家门看看,却被门神挡在了门外,那父亲的灵魂不知要痛苦到什么地步!

  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总觉得自己愧为人子,对不起父亲的养育、教诲之恩。虽然后来只要有时间我就会设法回去,为父亲祭扫坟墓,在坟前跪拜叩头,又与哥哥妹妹一起为父亲做了坟,立了碑,但这种愧疚感、负罪感怎么也挥之不去。而每次给父亲上坟,我都要大哭一场,并反复向父亲请罪,请他原谅我这个不孝子。

  自父亲亡故后,我就有了一种忌讳,谈话中切忌谈到父亲,因为只要一提到父亲,我就免不了一顿呺啕大哭,那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父亲的死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少不了要陪伴我的终身,只要一想起父亲枉死的那一幕,我的心就要流血,就要抽搐。看来我这一生是难有安宁了,也许只有我自己合上眼睛时,这件心事才会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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