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阳光照耀的乡村葬礼
2022-01-16叙事散文李云
阳光照耀的乡村葬礼文/李云多年后的某个时辰——清晨,下午或者晚上。我将无限留恋地回忆起我在世上的每一个日子。热闹或者寂寞,无奈忧伤以及所有的疼痛。活着的美好,生的荣光。飓风般一掠而过。我如此平静,知道有那么一天。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与自己无……
阳光照耀的乡村葬礼
文/李云 多年后的某个时辰——清晨,下午或者晚上。我将无限留恋地回忆起我在世上的每一个日子。热闹或者寂寞,无奈忧伤以及所有的疼痛。活着的美好,生的荣光。飓风般一掠而过。我如此平静,知道有那么一天。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与自己无关。想起来仿佛离我很遥远,但一定会到来的那一天。 此刻,我汇入到巨大的人流中,水一样随着送葬的人群缓缓移动。我的身体随波逐流,耳旁传来悲怆的哀乐。思维停止,身体绵软。阳光不明所以地照着送葬的人群,黑色的棺木在前面迟缓移动,后面是手拿花圈的人们。铺天盖地的白色,地上飞舞的纸屑。披麻戴孝的孝子引领着我们,向死者的墓地走去。人们恭恭敬敬地陪同他走完人世间这一段最后的旅程。 这是一幅我极为熟悉的场景。从小到大不记得有过多少次这样的送别,而每一次的感觉都是如此不同。死亡不再是陌生的话题。在盛夏的六月,我从外面回到乡村,加入到这个送行的行列中。送葬的人们神情肃穆,每个人的脸上都表现出对死者应有的尊敬和对死神足够的敬畏。终于走完这段十里长的乡村土路,将死者送达目的地。村里几个五大三粗的棒小伙,迅速解下夹杠绳索,动作麻利地将棺木送入墓穴深处,然后关上厚厚的墓门。人群散去,只留下死者的亲人跪在墓碑前烧钱化纸,黑色的纸灰纷纷扬扬飘到空中。 珍的父亲的葬礼也许是村庄有史以来最为风光的葬礼了,光吊唁的礼币就收了12万之多,镇周围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这不奇怪,珍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是地方上的名人,亲戚朋友众多。文革时期,当过大队书记,带领村民学大寨,修水库,造梯田,上过省城的报纸。五个子女,有四个生活在城里,混得都不错。既然死者生前有过这样显赫的经历,加之儿女们个个都很争气,说什么他的葬礼也不能寒碜。死者死的那个清晨,他的小儿子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将父亲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让村里所有的人都感到羡慕。 珍的父亲的葬礼果然办的风光,体面,隆重。很多长年在外的人风闻后也赶了回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机会,我想我们几个儿时的伙伴,珍,松,红,瑶,恩,还有福,是不会如此整齐地聚在一起的。我和他们中的好几个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好在模样大致未变,一见面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岁月的霜刀在我们的身上刻下深深的划痕,曾经熟悉的朋友变得有些陌生。不过儿时的友情还在,大家见了面都表现出说不出的高兴。珍有些憔悴了,父亲的死带给她巨大的悲伤。我们很小心地安慰着她。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从小表现出对权力的向往。她现在是城里某个小区的居委会主任,官虽不大,到符合她的性格。松是一个个体司机,不过没怎么发财。他对我们说,现在经营车子费用太高,没多大的油水。他生性乐观,吊儿郎当,说话从没一句正经。很会吹牛,是我们那群伙伴中口才较好的一个。红混得不错,已经是一个油水丰厚的部门的头儿了。过着工资基本不用,烟酒基本有人送的生活。他惟一的爱好是喝酒,一天三顿离不了。我注意到先前不怎样的他,这次回去后特别受村人的关注。毕竟人家手里有权。瑶还是那么羞涩内向,许多年过去了,她依旧美丽,没多大的变化。她在做保险,业务发展的不错。红说,将来只有她的日子好过,因为她买了好多份保险。不过,她的婚姻很不幸,男人长期在外,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存在。恩也是个司机,帮别人打工。松说他换老婆的速度比他开车的速度还快,已经离了三次婚了,最近又和一个有钱的寡妇搞在一起。福的个子还是那么矮,还不到1米6,人倒是长胖了不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某某厂厂长助理。红开玩笑说,他传做厂长。那是一家效益并不好的国营企业,随时有下岗的威胁。一见面福就对我说,你看红混的多好。你我都赶不上人家。我说那有什么,个人有个人的命。只有丽君还留在山上,她初中没毕业就回家结婚了。如今孩子都长成人了。见了我们仿佛很自卑似的。和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借故匆匆溜走了。瑶说,她结婚后和婆婆关系一直不和。家中经常吵架,前些日子差点自杀了。松说,她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啊,过不下去就离婚,何必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我们都知道,丽君性格刚烈,不是那种轻易就能看开的人。 出殡的前天晚上。珍一直跪在灵前。道士门正紧锣密鼓地做着法事,三天的道场,这是最后一夜。珍不时从道士门手中接过什么,然后在灵前磕头。像木偶一样按照道士的吩咐行事。道士门表情肃穆,仿佛每一道程序都不容出现差处。他们掌管着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命运。我们站在远端,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红说真麻烦啊,道士门的仪式真是烦琐。不把家属折磨个够,绝不罢休。福说,不然,这才是对生命的最高礼赞。像城里人那样,人死了,送去火化,然后开个简单的追悼会,总是太草率,一点也没人情味。生老病死,毕竟是人生的大事。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再怎么折腾也不为过。松马上插嘴说,你父亲死了是不是也准备这样,福说,那当然,我还要为他老人家做七天七夜的道场。瑶说,七天七夜?你受得了吗?受不了也要受。 酒席整整摆了五轮,每轮20桌。等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我们才坐上桌子吃饭。珍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我们等着她一道吃饭。刚一坐上桌子,红就说,今天是一个难得相聚的日子,每个人都要喝酒。没有人表示反对。好久没尝过家乡的九大碗了,吃起来特别有滋味。我们这里的风俗,但凡遇上红白喜事都要整九大碗,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级别。说是九大碗,其实不止九碗,一般的人家都要准备十道以上的菜肴,多的有十五六道菜,满满的摆在八仙桌上。每桌只坐八人。鸡鸭鱼肉,什么都有。每桌搁两瓶酒,一瓶白酒,一瓶啤酒。酒不够,再向管厨的要。红酒量好,一人喝了一瓶白酒。珍虽守孝在身,也喝了半斤多白酒。我们其余几个喝的是啤酒。红不断鼓动大家频频举杯,喝到最后大家都有些醉了。福的母亲一直守在他身边,怕他喝醉。珍说,阿姨,你别管,今天老同学聚在一起,高兴,喝醉了也没关系。福也对他母亲说,妈你烦不烦啊,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管那么多干吗?他母亲才很不情愿地走开了。大家继续喝酒。我感到浑身血液直往上涌,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那些永不再来的日子,清风一样从我心头拂过。四周群山寂寂,灵堂前烛火摇曳。道士们暂时停止喧嚣。帮忙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抽烟谈笑。只有我们这桌最热闹。我很兴奋,又很沉静。我不住打量着被夜色笼罩的村庄,我们共同的胎记。 喝完酒后,大家都不想睡。我们一致提议陪珍守夜,陪他父亲度过人间的最后一夜。事后我一点一点地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经过,在乡亲们面前出了不少的丑。但我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在乡亲们面前还有什么不可暴露的呢?我平时不大喝酒,可那晚超水平发挥起码喝了五瓶啤酒,我还想陪他们喝下去,一直喝到天亮。 送葬归来的路上,经过小学校门。我们不约而同走了进去。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搜寻着昔日的影子。我们曾经坐过的教室呢?我们的老师哪里去了?破破烂烂的几间屋子,无法回答我们心中的疑问。瑶说,我们那届学生走出山沟沟的最多。可惜我们的老师,她没有再说下去。我们的小学老师已经长眠在地下有十多个年头了。他是去城里半事的途中被一辆大货车撞死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坐在小学校的门槛上。一阵凉爽的风从竹林那边吹过来,远处是静静的峨眉山,站在这里能看到金顶的佛光。我们的脚下是杂草丛生的操场。曾经那么大的操场,此刻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有一个声音从草地传出来——冲啊!杀啊!那是我们在操场上打仗。红扮龟田松井座山雕,我扮八路军解放军指挥员。瑶是我永远的新娘。可惜那晚喝醉了酒也没敢对她说出我心中的爱慕。我想我这辈子是不会说的了。 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20年后,我们再到这里来——相——聚。 (约3040个汉字)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校
邮编:620365
邮箱:gmzxliyun@163.com
文/李云 多年后的某个时辰——清晨,下午或者晚上。我将无限留恋地回忆起我在世上的每一个日子。热闹或者寂寞,无奈忧伤以及所有的疼痛。活着的美好,生的荣光。飓风般一掠而过。我如此平静,知道有那么一天。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与自己无关。想起来仿佛离我很遥远,但一定会到来的那一天。 此刻,我汇入到巨大的人流中,水一样随着送葬的人群缓缓移动。我的身体随波逐流,耳旁传来悲怆的哀乐。思维停止,身体绵软。阳光不明所以地照着送葬的人群,黑色的棺木在前面迟缓移动,后面是手拿花圈的人们。铺天盖地的白色,地上飞舞的纸屑。披麻戴孝的孝子引领着我们,向死者的墓地走去。人们恭恭敬敬地陪同他走完人世间这一段最后的旅程。 这是一幅我极为熟悉的场景。从小到大不记得有过多少次这样的送别,而每一次的感觉都是如此不同。死亡不再是陌生的话题。在盛夏的六月,我从外面回到乡村,加入到这个送行的行列中。送葬的人们神情肃穆,每个人的脸上都表现出对死者应有的尊敬和对死神足够的敬畏。终于走完这段十里长的乡村土路,将死者送达目的地。村里几个五大三粗的棒小伙,迅速解下夹杠绳索,动作麻利地将棺木送入墓穴深处,然后关上厚厚的墓门。人群散去,只留下死者的亲人跪在墓碑前烧钱化纸,黑色的纸灰纷纷扬扬飘到空中。 珍的父亲的葬礼也许是村庄有史以来最为风光的葬礼了,光吊唁的礼币就收了12万之多,镇周围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这不奇怪,珍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是地方上的名人,亲戚朋友众多。文革时期,当过大队书记,带领村民学大寨,修水库,造梯田,上过省城的报纸。五个子女,有四个生活在城里,混得都不错。既然死者生前有过这样显赫的经历,加之儿女们个个都很争气,说什么他的葬礼也不能寒碜。死者死的那个清晨,他的小儿子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将父亲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让村里所有的人都感到羡慕。 珍的父亲的葬礼果然办的风光,体面,隆重。很多长年在外的人风闻后也赶了回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机会,我想我们几个儿时的伙伴,珍,松,红,瑶,恩,还有福,是不会如此整齐地聚在一起的。我和他们中的好几个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好在模样大致未变,一见面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岁月的霜刀在我们的身上刻下深深的划痕,曾经熟悉的朋友变得有些陌生。不过儿时的友情还在,大家见了面都表现出说不出的高兴。珍有些憔悴了,父亲的死带给她巨大的悲伤。我们很小心地安慰着她。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从小表现出对权力的向往。她现在是城里某个小区的居委会主任,官虽不大,到符合她的性格。松是一个个体司机,不过没怎么发财。他对我们说,现在经营车子费用太高,没多大的油水。他生性乐观,吊儿郎当,说话从没一句正经。很会吹牛,是我们那群伙伴中口才较好的一个。红混得不错,已经是一个油水丰厚的部门的头儿了。过着工资基本不用,烟酒基本有人送的生活。他惟一的爱好是喝酒,一天三顿离不了。我注意到先前不怎样的他,这次回去后特别受村人的关注。毕竟人家手里有权。瑶还是那么羞涩内向,许多年过去了,她依旧美丽,没多大的变化。她在做保险,业务发展的不错。红说,将来只有她的日子好过,因为她买了好多份保险。不过,她的婚姻很不幸,男人长期在外,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存在。恩也是个司机,帮别人打工。松说他换老婆的速度比他开车的速度还快,已经离了三次婚了,最近又和一个有钱的寡妇搞在一起。福的个子还是那么矮,还不到1米6,人倒是长胖了不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某某厂厂长助理。红开玩笑说,他传做厂长。那是一家效益并不好的国营企业,随时有下岗的威胁。一见面福就对我说,你看红混的多好。你我都赶不上人家。我说那有什么,个人有个人的命。只有丽君还留在山上,她初中没毕业就回家结婚了。如今孩子都长成人了。见了我们仿佛很自卑似的。和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借故匆匆溜走了。瑶说,她结婚后和婆婆关系一直不和。家中经常吵架,前些日子差点自杀了。松说,她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啊,过不下去就离婚,何必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我们都知道,丽君性格刚烈,不是那种轻易就能看开的人。 出殡的前天晚上。珍一直跪在灵前。道士门正紧锣密鼓地做着法事,三天的道场,这是最后一夜。珍不时从道士门手中接过什么,然后在灵前磕头。像木偶一样按照道士的吩咐行事。道士门表情肃穆,仿佛每一道程序都不容出现差处。他们掌管着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命运。我们站在远端,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红说真麻烦啊,道士门的仪式真是烦琐。不把家属折磨个够,绝不罢休。福说,不然,这才是对生命的最高礼赞。像城里人那样,人死了,送去火化,然后开个简单的追悼会,总是太草率,一点也没人情味。生老病死,毕竟是人生的大事。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再怎么折腾也不为过。松马上插嘴说,你父亲死了是不是也准备这样,福说,那当然,我还要为他老人家做七天七夜的道场。瑶说,七天七夜?你受得了吗?受不了也要受。 酒席整整摆了五轮,每轮20桌。等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我们才坐上桌子吃饭。珍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我们等着她一道吃饭。刚一坐上桌子,红就说,今天是一个难得相聚的日子,每个人都要喝酒。没有人表示反对。好久没尝过家乡的九大碗了,吃起来特别有滋味。我们这里的风俗,但凡遇上红白喜事都要整九大碗,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级别。说是九大碗,其实不止九碗,一般的人家都要准备十道以上的菜肴,多的有十五六道菜,满满的摆在八仙桌上。每桌只坐八人。鸡鸭鱼肉,什么都有。每桌搁两瓶酒,一瓶白酒,一瓶啤酒。酒不够,再向管厨的要。红酒量好,一人喝了一瓶白酒。珍虽守孝在身,也喝了半斤多白酒。我们其余几个喝的是啤酒。红不断鼓动大家频频举杯,喝到最后大家都有些醉了。福的母亲一直守在他身边,怕他喝醉。珍说,阿姨,你别管,今天老同学聚在一起,高兴,喝醉了也没关系。福也对他母亲说,妈你烦不烦啊,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管那么多干吗?他母亲才很不情愿地走开了。大家继续喝酒。我感到浑身血液直往上涌,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那些永不再来的日子,清风一样从我心头拂过。四周群山寂寂,灵堂前烛火摇曳。道士们暂时停止喧嚣。帮忙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抽烟谈笑。只有我们这桌最热闹。我很兴奋,又很沉静。我不住打量着被夜色笼罩的村庄,我们共同的胎记。 喝完酒后,大家都不想睡。我们一致提议陪珍守夜,陪他父亲度过人间的最后一夜。事后我一点一点地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经过,在乡亲们面前出了不少的丑。但我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在乡亲们面前还有什么不可暴露的呢?我平时不大喝酒,可那晚超水平发挥起码喝了五瓶啤酒,我还想陪他们喝下去,一直喝到天亮。 送葬归来的路上,经过小学校门。我们不约而同走了进去。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搜寻着昔日的影子。我们曾经坐过的教室呢?我们的老师哪里去了?破破烂烂的几间屋子,无法回答我们心中的疑问。瑶说,我们那届学生走出山沟沟的最多。可惜我们的老师,她没有再说下去。我们的小学老师已经长眠在地下有十多个年头了。他是去城里半事的途中被一辆大货车撞死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坐在小学校的门槛上。一阵凉爽的风从竹林那边吹过来,远处是静静的峨眉山,站在这里能看到金顶的佛光。我们的脚下是杂草丛生的操场。曾经那么大的操场,此刻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有一个声音从草地传出来——冲啊!杀啊!那是我们在操场上打仗。红扮龟田松井座山雕,我扮八路军解放军指挥员。瑶是我永远的新娘。可惜那晚喝醉了酒也没敢对她说出我心中的爱慕。我想我这辈子是不会说的了。 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20年后,我们再到这里来——相——聚。 (约3040个汉字)
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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