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这件事(修改稿)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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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自己的理发师,就是我父亲。父亲打来一盆温水架在椅子上。我在矮凳上坐下。父亲用毛巾打湿我头发,再拿一条干枕巾围住我脖子,就开始用手推子为我理发。细碎的发茬从枕巾缝儿溜进去,刺挠,难受,身子开始不听话,拧来拧去,父亲哄,分散我注意力。我还是不安,父亲就凶我,震慑力也只在一瞬间生效,我忍不住还是哇哇大哭起来。我生病打针时也会拼命哭。此时的哭声同那性质一样,有哀求,有反抗,却无用。经过一番挣扎和镇压,父亲终于为我理好了头发。以后,再看见父亲准备为我理发,我早早地放声大哭,但“灾难”临头,躲是躲不掉的。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躲过父亲的手推子,像模像样地端坐在理发店里,再也不哭,因为我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可是总有一些淘气的发茬会钻进脖子里挠痒痒,总有一些工具会硬生生地夹住几绺头发,让人痛得咬牙。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唯恐某个动作不配合就会理秃一块儿。越长大,人就会变得越讲究。特别是十二三岁的时候,成天围着“四大天王”转。笔记本里全是他们的小贴画,课桌也有,就连床头都贴得跟满天星似的。那时流行四大天王的小分头,常见的有三七分,四六分,还有中分。郭富城留的就是中分头,特帅气迷人。我把他的中分搬到自己头上时,却被同学笑侃为“汉奸”。从此我再也不留这个发型。退一步吧,改四六分,仍有对郭天王发型的留恋。但四六分接近“汉奸”,为了彻底摆脱舆论的压力,只好改成三七分。随着花季雨季的流逝,头上的分割线渐渐模糊,稚气从青春的脸上悄然隐去,一个人就这样慢慢长大了。
当我进入社会打工的时候,开始流行碎发。碎发不能用推子理,原先也不是用剪刀,而是用一种带刀片的梳子。用夹子夹住一撮头发,用刀梳一层一层地削。我喜欢这样的理发方式,削出来的发型,朴素、自然,看不出明显的理发痕迹。但这样理发比较繁琐、耗时间。剪刀代替刀梳的时代来临后,仍有小部分理发师在坚持原始的理发方式。而我专找用刀梳的师傅来理发。98年在北京打工,六郎庄有一位安徽的年轻理发师,人不爱多说话,理发时全神贯注。交给他理发,特别踏实。他收费低,而且碎发理得相当不错。后来他的理发店关闭了。可能是换新址了,也可能回老家开店去了。记得有一次理发间他说过打算回老家。我踩着自行车满大街找他,希望还能享受到他为我理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新店。很多年过去,我还记得他理发时那认真的样子。当时还想拜他为师呢。
二十年过去,身边的一切都在改变,我也即将步入中年,唯碎发一如当初。你看大街上的年轻人,头顶上就是一个灿烂的世界。五颜六色,样式奇崛。这些繁华的造型,本就昭示着一代人的不安现状、大胆追新的个性化心理。这也许不是坏事,不都是在不断的尝试中才摸索到平稳发展的规律吗?这顶上的文章,被人搞得轰轰烈烈、大势兴起。漂发、染发、离子烫……还有一些听都没听过的新词,跃然理发店的玻璃门上。
初中辍学那年,我向父亲提出了学习理发的想法,却遭到了拒绝。
其实,父亲不知道我有多想学理发。
我们村有个我的远房表哥,叫铁火,姓潘,全名我不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喜欢理发的人。铁火原本是个兽医,他父亲是个老兽医。可他的药箱里总是躺着一把剪子。表哥铁火口才极佳,先说服你让他帮你理发,然后一边逗你开心、扯闲篇,一边就把头发给理了。我也上过他的一次当,他说“今年流行三层式发型”,结果帮我的发沿修得像池塘边洗衣的石阶一样。果真三层,但粗糙至极,很是难看。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失败后的气馁,反而在那里夸赞自己理得如何如何的好。经他一说,再照一照镜子,感觉比先前顺眼多了。一到学校就被同学们笑话。以后见了铁火准备拔剪刀,我赶紧就溜。现在想想,还真的挺佩服他的,没有一招半式也竟敢闯荡江湖,不过三层式也的确有创造性。
铁火二十多岁的时候弃医学理发,我被他的这一举动震撼了。他的理发事业越干越大,在信阳市开了几家分店。而且还找了个漂亮的城里姑娘做老婆。对他我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将来要向敢想敢干的他看齐,做一名成功的理发师。
我找来村里的娃娃,告诉他们以后理发都来我家,不收一分钱。在免费的前提下,孩子们果真守诺,我也俨然把自己当成专业理发师,表情凝重地为他们义务劳动。当然我是有私心的,拿他们那还不太聪明的小脑瓜子练手艺。他们省下父母给的零钱,理完就去买零食。我给不同的孩子理不一样的发型,完毕还认真端详,一番自赏。时间太快,眼看着这些娃儿都慢慢长大了,爱臭美了,我也就失业了。父亲好像不懂我,让我去石家庄车站街学修摩托车。前些年我还在怪他呢。
我想,我要学会了理发,一定让每一位顾客都满意。不搞花式,专理平头、碎发,把事儿做精。就冲我这想法,估计也只能没事的时候想一想。现在各行业间的竞争太激烈,这是一门变着花样挣钱的手艺,与我等门不当户不对。
最近几年,在南方打工。理发可谓历经坎坷。有一次,我去剪碎发,先是要求鬓角留多一些,结果给我鬓发快剪没了。我默不作声地付了钱,换了一家理发店,打算整体上再修短一点。真是手艺差的都被我碰上了,剪得参差不齐不说,两边的头发还不一般长。当时,我想刮光头算了。最终还是又换一家推了个平头。我小时候贪玩好动,最费的就是衣服鞋和书包。书包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简单而土气。五年级的时候虚荣心增长,对书包的要求也高了。当看到有的同学背上新买的军用书包,眼睛里就会迸出火来,赤裸裸的羡慕着。回家跟母亲闹,闹极了,母亲就斥责:怎么不跟人家比成绩呢!发怒归发怒,母亲赶集扯一块绿色布料为我缝了一个很接近同学的那种新书包。我虽然还是有点小失落,但情绪好了很多。这最后定型的发型总不是最糟糕的,也是接近美的,这样一想,心头就没那么膈应了。
不知道是我太挑剔,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把心思放在吹拉漂染上了,很少有人把单剪头发当作一回事了。我喜欢留碎发,但南方热天较长。于是我冬天留碎发,其他季节剪平头。我摸索到一个规律,剪碎发的这家师傅不擅长剪平头,相反,另一家碎发剪得不太好看。这也不麻烦,两家兼顾,取其之长。
前两天,给我剪平头的那家生意太好,屋子里坐满了等待的顾客。我想换一家试试。找到一家,店主是个瘦巴巴的小伙子,二话不说操起电推子就来。我连忙要求用剪刀理,他为难了,让我换一家。哪敢再换,还是去排队吧。
听说,那些明星大腕、国家干部都有御用的理发师。这个也只能和人吹牛时憧憬一下。理发就像是梳理情绪,剪一次满意的头发,相当于理顺一个心事。我似乎懂了:出家人做的第一件事儿为什么是剃去烦恼丝了。我的烦恼又来自哪里呢?仅仅是纠结一个满意的发型吗?
当初我向父亲提出学理发时,他想都没想就吼我没出息。父亲一直认为理发是一种下九流的职业,一个男孩子将来应干一番大事业。可这是我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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