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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我的诗经之夜(外七篇)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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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该死的城市之夜,她丰乳肥臀,诱得一些人心里爬着一万只蚂蚁。
她衣着光鲜,立在每一条街,每一个路口,一副娇滴滴的面容,我看见她正风情万种。
她忙着下馆子,上茶楼,出入一个个娱乐场所——人间天上,天上人间。
她忙着练拳舞剑,随着流行歌曲的节奏,人影幢幢,一身香汗春衫薄。
她忙着遛狗,一路上旁若无人。她站在路边,向你咕噜一句,似懂非懂。她嘈杂着,骚动着,物欲着……让你夜不能寐。
我也展转反侧,满脑子月光、水声、虫歌……大树梢头的风。瓦脊上夜鹰森森的眼神。深巷中的狂吠。茅店悠长的鸡啼。吱呀的木扉。低沉的咳嗽。粗犷的牛的响鼻。
警报。救护车笛,又搅扰了我的五更。
她的肥重之躯,压得我喘不过气,惊出一身虚汗。
神经兮兮。我想念着君子之夜,淑女之夜。那是一条流淌的,有五千年光阴的诗经之夜啊。
她摆动着身子,还有一条荷的裙裾,芙蓉的盖头……


大河边的遐思

你长嗥一声,城镇后退五百里,时光后退五千年。
楼群坍塌成为废墟,并迅速风化,眼前已是一派莽莽原野。
于是虎啸猿啼,狼奔豕突。
一条大河随意走来,也就是身边这条河,多像祖母年轻时编织的腰带。
一座小山隆起,俗名小山头,新石器时代遗址。
那时,我上午在河里捕鱼,午后在小山头的密林里狩猎。偶有闲暇,我坐在水边磨一块块粗糙的石头,有些被珍藏在现在的博物馆里,没有人知道那上面留有我的指痕。
现在,我在这里斯文。
伫立大河边,眺望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聆听竹林里争吵的鸟鸣。
目光欲从对岸树林里抠出我曾经的倩影。
一船启动,摆渡我的遐思。
但我知道,它摆渡不了这一块土地上渐行渐远的命运。



水边茅花,刚刚白


集体站在河边,看风景,揽镜,或顾影自怜。
腰还那么年轻,头却一天天白了。
风一吹,仿佛白就要飘逝;扬了扬,还铆在生命之巅。
戳河水的冷漠,提醒往来的尘世的眼睛。
——水边茅花的银发,不是老,是刚刚白。
霜之处子。雪之嘉宾,初来乍到,被热情款待,久久挽留。
棉花的远亲,在此落户,且结下一门姻缘。
蒹葭的使者,滞留了二千年,还身在曹营心在汉。
与柳絮的白,殊途同归。
与蚕茧的白,不在一个阶层。
与月光的白通宵达旦,真正做到了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与梅花的白不相上下,却又差之毫厘。
与鸥之白,水之白,灯之白……长期对抗,但又不同日而语。
刚刚白是白的开端。
刚刚白是引而不发,等待你的遐思落笔……
樊笼打开了,刚刚白正好试翼;缰绳脱落了,刚刚白将要奋蹄。
刚刚白是云世界,是鹤故乡,是你的迷茫和清醒……


深呼吸夜的幽香

每次走过此处,我都深呼吸:一口将夜的幽香吸进我的肺腑,融入我的肉体,澎湃在我的血脉。
一条幽香的大河,流淌着年轻肉体的气息。
我嗫嚅——
桃花、荼蘼、秋桂、冬梅……人类的精神花粮。而今,已喂不饱我。
我消化,我贪婪。成为固定不变的造型,我的肉体四分五裂,奇形瑰状,灵魂造山一次次抬升……
吸纳万物,万物是我,我却不是万物。
夜的幽香激荡着我的况味。
在这深冬皎皎月夜,我载着一万吨寒光,通宵不眠。
鸡啼一声,我的思绪一缕缕白……


谁偷偷将夜烧一个窟窿

温暖潮湿不是冬至的风格。
朔风吹来一阵阵寒气,帮助冬至收复失地,扩大影响,也为之正名。
大雾又一次撕破谎言,玩弄亘古不变的游戏。
微信一条条飞来,重复着一句祝福,颇有些不合时宜。
大河两岸,多少先人遇到乔迁之喜,看风水,选新址,新屋落成,鞭炮炸响两个世界的喜庆。
饺子、面,我都不曾涉及。白昼之短已短到极致,阳气抬升……突然又摊派风的长袍,可更多的人渴盼雪的大衣。
整个城市都在忙碌一件事,心照不宣。
谁在破土,
谁在祈祷,
谁偷偷将夜烧一个窟窿?
一场压抑已久的思念,将在今夜完成顺风快递。


被窝里的蛇


躺在被窝里,我是一条蛇。
不是冬眠,是梦寐,或蛰伏。再过半小时,我将出洞,换一身灰黑的皮;检点一生的行装,从来不曾艳过:似云,似霞,似血……
蜕变千万次,不只在表皮,也在内心,在与生俱来的本性。
我已无毒,放弃噬咬,对这个世界早无伤害,也不造成任何威胁。
只留下一个空穴来风。
为了不吓着谁,也为了出行方便,我蜕变成一个人,改变一贯的冰冷,修性成恒定的体温。偶尔发烧例外,偶尔被风浸冷例外。
我来到你们中间,虚与委蛇,虎头蛇尾……与属相无关。我的优点是不断成就他人,缺陷总贻害自己。
我是一条期待化龙的蛇。可神龙见首不见尾……


雨在一滴滴诠释

你们在洋节里狂欢。我在土节里冷冷清清,也不算冷冷清清,我还可以一个人对月、对花、对酒,或者一个人对影,但不举杯,我还没有放荡不羁到那种地步。
我一个人对着一页白纸,如对着一片茫茫的雪地。
我一个人对着一盏孤灯,如对着一只独眼,半梦半醒;另一只不知在什么地方闭着,寂寞而悠闲。
在土节的空城堡里,我碰见几堆老肉。擦一擦吧,我说,即使擦不出火花,也能擦出一点温度,改善一下冰冷的氛围。
又碰见几根老骨头,碰一碰,碰出几声脆响,或钝响:黄昏的欢歌。
欢歌也是挽歌。其实所有的欢歌,都是遥远的、稀松的,甚至毫无迹象的挽歌。
只是你不愿意这样看,这样联系和这样想。
“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谁总结的?连问三声,无人作答,只有雨在一滴滴诠释……


一根根黑色的钉子

大小、高矮,我没有比较过,也没有比较的兴趣。
我关注的是它们的服饰,那么清一色。
神态也那么一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低头啄食时,多么像鞠躬,或者像作揖……
嗓音也那么的相似,特别适合大合唱,在一些重大节日,甚至不需要训练、彩排,搬上舞台,便能成功,且绝对能获大奖。
所有这些,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都司空见惯,算不上什么奇迹。
但却被一些人当作奇迹,绝无仅有。
总有一些人触目惊心,把它当成梦魇,不堪回首。
不必大惊小怪,无数次重演,或悄悄复制,不声不响地参与,你还有什么资格苛刻?
它们来了,这世界立即黑白分明。
它们作为遗世独立的陪衬和反衬,有人乐得睡不着,睡着了又笑醒。
它们发声,天地更噪,也更静。
它们被风调遣,被雪驱赶,为阴谋所用,也让阴谋惴惴不安。
它们被视为不祥,一根根黑色的钉子,集体钉进冬天苍白的记忆;那些呱呱叫的钉子,油光锃亮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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