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经典散文

经典散文

父亲的年(千字)

2022-01-16经典散文
[db:简介]


父亲的年
□刘燕成


        除夕那日,尚未见天亮,父亲就起了床,从老屋瓦廊下生锈的旧犁头旁取下镰锄,摸着朝屋外走去。睡梦里,朦朦胧胧地听见父亲走过我们窗前的叨念声,“三十丫(夜),扫戛纳(垃圾)”。
        数百年来,村庄里流传着除夕之夜大扫除的传统习俗,父亲更是对这一习俗特别的在意。廊前屋后,梁下堂上,都是要翻天覆地一般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才放心。老早,父亲就备好了打扫卫生用的刀具,还给我们每人购置了过年穿的新衣服和开春后上学用新书包,以及过年用的烟花。反正,离春节尚早,我们却已在父亲那里嗅到了过年的喜气。
        过年时春联是肯定要写的,只读到小学五年级的父亲,却是写得有一手好字的。村庄里,十有八九人家的春联,是父亲写的。父亲去帮人家写对联时,总要叫上我去做帮手。磨墨,裁纸,撑纸,拉纸,折联,晾联,贴联,这些活儿,包干了似得,让我一个人做。父亲写联时,不许人出声,只听得写联的八仙桌下的炭盆里,呲呲呲的,发出火苗细微的声音。我站在父亲的正对面,双手托起春联一端的两个角,平稳地站着,摒着气,不敢随意动,亦不敢随意说话。待得父亲用热开水泡软的毛笔蘸了墨,轻轻一挥,写完第一个字,做出嘱我往后拉纸的手势,我方敢将身子微微往后挪移一小步,同时将双手撑着的红纸稍稍往后拉动。“停!”父亲突然叫住我,蘸了墨,便又继续写下一个字。
        贴联是我最怕的活儿,一是我打小就方向感特别的差,二是我特别不喜欢那贴联的稀饭黏糊糊的滋味。父亲举着棕皮刷把在门柱上打好了稀饭,然后提着晾干了的对联,站在木凳上由上到下地将春联贴到门柱上。我站在离门柱两米开外远的空地上,吞吞吐吐地朝正在贴联的父亲喊,“好像要再贴上去一点,好像要往右一点……”,弄得父亲左右为难。
       我们自家的春联,到我上中学后,似乎就不用父亲操心了。但开始学写春联时,因怕人笑话,怎么都不敢提笔。父亲砸来愤怒的目光,意思是不敢写也得写,非写不可。因内心恐惧,加上天气又冷,战战兢兢地提了笔,写了几张歪歪扭扭的春联,父亲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握住我们的手和笔,逐笔逐划地教。
        父亲特别喜欢烟花,哪怕年景不好,这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年货之一。那时的乡场上,烟花品种不多,父亲便跑到湘西那边的鞭炮厂,买来那种个大的、响声大的、肯爆的烟花。村庄里的小娃,眼见着年关就要到了,便成群结队地逐户拜起早年来。大人们馈赠的礼物,当然要数烟花是最好的了。待得夜色尚未深,就见得村庄上空突然间升腾起一道光,“嗦”的一声穿过树梢,在逐渐泛黑的夜色里“啪”的一声爆响,盛开出一朵灿烂的烟花来。此时,父亲正坐在老屋门槛外的檀木树下笑嘻嘻的,说那烟花是他买来的,肯爆,是好货,赠了一颗给村庄里最调皮的“十斤棒”那娃。
        进屋和出门的那条山道,在除夕之日便成了父亲的主要劳动对象。山道上落满了黄黄的竹叶,枯败的野草倒躺到了路边上来,破碎的青石板斜斜地横在路坎上,一些野草苗儿从路边牛马的粪堆里抽出了枝叶。似若这一路的乱象,只有这年关才抽得了空去收拾。然而,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村庄过年了,我知道那山道上的乱象,一定是越发的不堪收拾了。因为,父亲的年,于2007年就结束了,这是我一生无法忘记的痛。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