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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阿贵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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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阿贵,不是阿Q那个阿贵。我一直叫他张师傅,但他不愿意,说我一个民工,叫师傅多别口,“以后叫我阿贵,村里人都这么叫我。”他这么说时,我确实竟然想起了迅先生笔下的阿Q。他太有名了。
      但是阿贵和阿Q是没有一点关系的,这是我提前的声明。贵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他只是和阿Q名字有点像而已。阿贵是怎么和我们到一起的呢?还是听他自己怎么说。
      阿贵说,他在这个县城挖虫草已经十年了,每年挖完虫草,麦子恰好差不多已经成熟,他就和老婆一起回家拔麦子去。今年老天爷不下雨,麦子全都旱死了,没收成。老婆先回去,家里还有老人和娃娃要照看。留他在县城,给人打打短工,额外再挣点娃娃的花搅钱。
       他大我一轮,已有两个“娃娃”,大的一个读初二,小的还没上学。有时候和我一起,他会叹气,挖虫草挣钱有什么用,娃娃读书又不争气,没有心劲。“今年我哥挖虫草就没我多,可是他的孩子,你知道不?一个班有六十八人,他第一名。”他轻快地跳过一条他平常跳不过的河。
      他不止一次跟我说,和我们地质队在一起就是好,虽说钱没挖虫草时挣得多,但是人松活。我好奇,挖虫草能挣很多钱吧,一根那么贵?我们正吃着午餐。
       “你们生活真好,你看每顿都有肉。”阿贵正啃着一个鸡骨头,是厨师前一晚上卤好,让我们第二天背在山上当午餐的。“我和老婆每人要交九千块钱的草山费,还有租住的帐篷费,三百元。这些都不是小数目。主要是今年虫草价格不好,一根才三十多。前年最好。今年我俩一共挖了八百零四根,也挣不了几个钱。”啃完鸡骨头,他嗦嗦尽是油的手指头,把袋子里的馍馍渣渣抖在一起,尽数灌进嘴里。
       那天还遇到几条不宽的河,他跳不过,落在了水里;我跳过去了。他于是只能湿着鞋走路,遇到下一条很宽的河时,自己索性钻到水里,曲蹲下来要背我过去。我不肯,他便很失落的样子。这是让我奇怪的地方,也是让我有些难过的地方。
      有时候我们不出去,待在帐篷里整理资料,他没事做,便一个人到河边转一圈,把自己堆攒在床上的脏衣服先洗了,之后找个小板凳,坐在太阳下,从怀里掏出几根裹着泥土的虫草,拿出牙刷,是自己洗漱用的,小心地刷。我们看见围观过去,他很快就要收起来,唯恐我们会看缺了似的。
      第二天穿上洗好的衣服,阿贵身上的汗臭味似乎闻不到了。以前一起坐车,阿贵总是被嫌,谁也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那天他爬山很快,爬到山顶,会给我鼓劲。等我爬到山顶,刚坐下来准备休息,他屁股一拍,又开始向下溜了,还催我快点,说按我这个速度,天黑铁定是赶不回去的。
      可我们从没有在天黑赶过路,倒是很多次,数我和阿贵这组回去最早。有一次为了向我这个“小屁孩”证明挣钱的不容易(他开心了,会叫我“小屁孩”,这时候他是轻松的;而很多时候,他待我像老板,以为稍有不慎,我会克扣他的工资。这是我的猜测。)他故意露出膝盖给我看。他说挖虫草是跪在地上的,要一根一根细细找。虫草会跑,让别人挖走就气死了。
      我故作无所谓地瞥了一眼,他膝盖上长着一层厚厚的茧,沟沟渠渠,有很黑的垢痂,和小腿肤色完全不一样。这“故作无所谓地瞥了一眼”,让我眼睛很潮,心上久久平静不下来。
      但是阿贵不叫唤,也很少听到过他抱怨。遇到要进深沟了,和外面牧民照应不上,他都要大喊几声,惊起岩上垒窝的老鹰嘎嘎叫。
      这是阿贵的经验,他说这里多伤人的哈熊,哈熊远远听见人的叫喊,就吓跑了;如果哈熊和人正面相遇,就要攻击人。可是我们自始至终没见过一头哈熊,不知是不是被阿贵的叫声给吓跑了。
                                                                                                         2015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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