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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村亲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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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老村,我对着嗡嗡嗡转动的磨面机用心拍了几张照,磨面的大哥微笑着抬起头看我,他以为我是地道的城里人,他大概觉得我与磨面这事从来没有过交集。
      无需剥开我的骨头让这位大哥看,我只笑,只拍,然后被同行的朋友催促着匆忙离开磨面坊。除了我自己,谁都可能忽略我的根也在农村,而我不会。谈恋爱时,将一个男人是否具有不扭捏不做作的乡村情结作为一道门槛,迈不过去者且留门外,再无必要走进我的景。
      对于土里生土里长的我,这首先是一种不可缺失的自我称量。一路成长,身心交由我的村庄养育,打小从乡野长出的质朴,以及我那些憨厚实在的农村亲戚,容不得谁看轻。我固执地以为,锁进骨子里的一粒种,别人给予它的最大尊重是认可埋它发芽的土地。
      我是磨过面的。那时,最害怕去磨面,尤其有几户人家一起拥进磨面坊时,需要排队等候。最发愁穿过交织不断的机器轰响,把嘴巴凑到操作者——世常爷爷的耳根前大声喊话,跟他说定维林家磨完之后轮我,似乎,只有这样,母亲让我独自领命一项任务的挑战才算成功,我很享受那种小女孩也能帮大人办大事的安慰。
      母亲其实事先给过我鼓励,说,不用怕,大人们一定让着你,不会挤你到最后。还说,磨细面二分钱一斤,收钱时你记得重新算算账。我还是忐忑,心跳加快。母亲继续打气,来吧,背玉茭走吧。我硬着头皮半蹲,在母亲帮助下将二十多斤的半袋玉茭扛上肩。迈脚走下街门外的长长土坡时,听见母亲在后面加话,大嗓门高高喊,先过称。
      我宁愿跑到村东的坪地割一筐兔草,也不想靠近大人开口说话,与他们沟通交流很为难小小的我。家有丫头赛丫鬟,母亲倒像是在刻意锻炼我,她期望及早使唤我,并且希望用的顺手随心。
      轮到我磨面时,我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架势,小大人模样。看着漏斗里的玉茭一点点下沉,赶紧将脱了壳的麸皮铲进簸箕,重新倒入漏斗,我怕漏斗放空而空转时世常爷爷收合电闸时那一声“嗞”的响声,会惊得我的牙齿突然奇痒,尤其难受。
      背到磨面坊的玉茭,从磨面机肚口落下,一点点堆高,跌平,又堆起,又跌平,越来越多。我开始为自己因此而湿了背的汗高傲一把,在旁等候的人也一边帮忙一边赞口:这孩子真乖,真亲。
      那时,除了在城里工厂上班的父亲,我们娘仨是有土地财产权的农民,土地拴着全家人的基本吃喝,虽然不会有更多更大效益,但土地赋予母亲生命,土里,她仰仗她的自力更生和勤俭持家,打理出一副金灿灿的光景。我所参与的家务,无疑也成为一份奉献,体谅母亲的不易并力所能及付出我弱弱但确实存在的小小力量,也算担当了。
      前段时日,守在村的三叔电话来,让母亲将宅基地证捎回家,村里将统一盘核、重新发证。母亲将这份家当郑重拿出来时,石窑周围的一切也一并从她心里晒了出来,在我和母亲都以为没有污染、民风淳朴的乡村,这实在是一笔巨额财富。
      身体已经远行几十年,但,山村里那个家永远在。偶尔回去,总看不够蓝天下的村庄静成一种优美律动,居然不舍得闭了眼睡觉。在如今越发能感觉到乡愁重量的年纪,看着每天的太阳走着走着天很快就黑下来,世事薄厚在一个唿哨声中走过昼夜交替,感叹于是裸露,回忆于是鲜活,灵魂也开始不计量地返回村庄,问我的来处,并且,攫一把留在村庄的好在手,轻捻,不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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