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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要下雪了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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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白乎乎的挂在半空,像只大功率灯泡,离得太远,感觉不到热量。远眺高楼那一扇扇蜂窝样的窗口,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晃一下,不见了。小盒子一样的汽车在越江大桥上飞驶。“呜——”一阵汽笛传自江边码头,嚼着小笼包或生煎,叼着牛奶袋儿,捧着豆奶杯儿的上班族们小跑起来。店门一间一间开了,闲汉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胡侃或打牌。买菜的出了门,见到熟人寒暄着。走上灰色的水泥路,枯黄的落叶在脚下发出“吱吱”的轻响。踩到下水道盖子,“咯噔”一下。弄堂口,一阵风“呼啦啦”从两幢楼之间刮起,掠起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一只蓝色的马夹袋花蝴蝶似的,跟着几片落叶满街乱转。马路对过,一条黑狗站直身子,掏垃圾桶,叼出一根骨头,躲到一边啃。
 
    小山东的咸菜煎饼摊前围着大爷大妈。他手脚麻利地将醒好的面切成块、擀开,放上咸菜卷起,边上码着。再操起短小的擀面杖三下两下擀薄,一只只白中透着深绿的咸菜饼躺进冒着热气的煎锅,“嗞嗞”响着,翻过身来,金黄薄脆、香味扑鼻。
 
    大妈们一边闲话一边掏摸零钱。穿棉袄的大妈推了推旁边的皮大衣:侬格退休工资今年涨到多少了?旧年两千八,今年凑满个整数。不过也不禁用,孙子考上大学,阿拉买了台电脑送伊,七弄八弄,一万块就出去了。棉袄叹了口气:女儿要买房子,偶又不能不表示,总共一个小囡的,阿是?再讲只有两千多块一个月,去脱日常开销,能剩多少?皮大衣不住地点头:是啊,是啊,侬觉着蛮多了,小囡眼里这点钱算啥?一套房子最起码两三百万呢。不晓得是冷还是啥的,棉袄的手有点发抖,几枚硬币散落地上,发出清脆的轻响。阿姨你掉钱了。小山东说着已将煎饼装入纸袋递过来。棉袄俯身去捡。这天冷得快结冰了。棉袄嗫嚅着接过煎饼,转身走了。
 
    “嘭——”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米花的响声。一股气雾冲天而起,米花的香味随着气浪四散开来,钻入行人的鼻孔,勾起食欲。米花机旁排着长长的队伍,米袋、升箩、塑胶袋摆放了一地。爆米花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深夜。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红蓝相间的火苗,还有那一声“响了——”后炸雷似的爆响,暖暖的气雾和甜香。乡亲们热情的招呼:“来,尝尝我家的米花。”于是伸出手,从塑胶袋里抓了一把,塞得满嘴都是。
 
    “买吗?”爆米花的老头儿见有人站在面前发怔,疑惑地问。老头儿黑衫黑裤,脸也黑黑的,看不出具体年龄。只在开口说话时,一嘴白牙才显他不是很老。他娴熟地从炉子里倒出洁白圆润的米花装进透明的食品袋。多少一袋,有人问。三块。老头儿答。递钱、接米花。
 
    桥静静地卧在河面上,车来人往。喇叭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干枯的河床,满是衰败的水葫芦和一些不知名的水草,无精打采地偎在烂泥里。白色的塑料泡沫,红绿色的碎纸片、碎尼龙。河中心一条水带,伸向长长的远方。一阵风吹过,水带皱褶着,轻微地颤动。人都缩着脖子小跑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逃离这寒冷的天气。往日的垂钓者没了踪影。河两岸的香樟、桂树支着深绿色的叶,随着风摇摆。一棵枇杷树开着奶白的小花,顶上的枝杈显白着自己的娇嫩。
 
    二胡声从桥下坡转角传来,“世上只有妈妈好……”一个穿着黑色破棉衣棉裤的老乞丐坐在一只蛇皮袋上,面前的洋铅碗里躺着几枚硬币。很多人走过,看一眼,并不停下脚步。
 
    桥对面过来一位阿姨,看着老乞丐:作孽,噶冷的天!她掏摸口袋,洋铅碗里叮呤当啷响了几下。老乞丐连声说着“谢谢!”继续拉他的二胡。面前围上来几个人。谢啥?早点回去啊,冻出病来,侬儿子有钞票给侬看病哇?老乞丐不响。问侬话呢。没。钞票都给老太看毛病用光了,还是走了。我一个人,又瞎了眼,儿子不放心,带到上海。他工地上忙,就算有几个钱也要到年底发,说好的有辰光还不算数。这几天正为我那孙子的学费犯愁。唉——我琢磨着年轻时学的二胡,说不定老着脸能养活自己呢。
 
    一穿呢风衣的年轻人凑上前去问:老家那边对残疾人就不管吗?管的,一个月给三十块。老头儿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三十块?够屁用!呢风衣有点愤愤不平。一翻手,手中多了三张十块头,弯下腰,放入洋铅碗,快步走了。阿姨急了,这样伊不晓得的。阿姨从洋铅碗里拿起三张纸币,递给老乞丐。收好,三十了,刚才那个问你话的男小囡给的。相当于侬一个月的补助啦!老头摸索着抖抖簌簌伸出手,接过纸币,叠好,塞进内衣口袋,念叨着:好人,好人呢!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没有了太阳。灰黄色的天空,越来越低,要下雪了。桥头的二胡声却变得轻快起来:“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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