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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的《文学回忆录》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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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心的《文学回忆录》
   
  ◎王立
   
  一   
  
  木心的《文学回忆录》,始终强调文学是人学这个观点,并且认为只有文学和艺术才能拯救人类。由此可见,木心对于文学具有高度自觉的立场。

  二   

  从一九八九年元月十五日到一九九四年元月九日,定居美国的木心在纽约开课讲述世界文学史。听众是十余位旅美华人艺术家,大多是画家。大家“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陈丹青如是回忆道。
  这是多么温暖人心的场景!今天的我们,已无法亲临,只能神往。
  但是,只要翻开《文学回忆录》,我便仿如置身于这场文学的华丽盛宴。   

  三

  《文学回忆录》的可贵之处,在于木心的兴之所致、要言不繁。尤其是他在自由发挥中,往往妙语迭出。如在《未来主义、表现主义及其他》一课中,谈到卡夫卡时,木心居然会把他与林黛玉联系了起来:“卡夫卡像林黛玉,肺病,也爱焚稿,应该把林黛玉介绍给卡夫卡。”这时空转换、中西合璧的戏谑之说,既反映了木心的敏捷思维,又活跃了讲课的氛围,听课者自然是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又如,在讲《唐诗》时,木心的思维率真离题,突然绕到了《红楼梦》,说:“《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
  当然,木心讲述世界文学史,自有清晰的主线。他参考郑振铎的《文学大纲》,一路讲下来,把自己的见识、感悟与情思溶入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木心讲课的特色,不是线性思维,而是发散性思维。因而,显得立体,生动,丰富。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木心对于古今中外的文学大师、艺术大家,无不持平视的角度去评说,而不是仰视的态度,这个占位,使得他不加修饰地、坦坦荡荡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陈丹青的记录也很有趣,把木心讲课时的语气、神态都描述出来了。或欢乐,或忧伤,或动情,或沉吟,或幽默,或戏说,至情至性,神韵毕显。

  四   

  木心说过讨厌“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说法,事实上,在读完了他的《文学回忆录》之后,我只能以这八个字来赞誉木心,甚至我愿意再加八个字:“博闻强记,见解精辟”,以表达一个读者对木心的诚挚敬意。
  古今中外的神话、宗教、哲学、诗歌、小说、戏曲、音乐……,木心无不信手拈来,出口成章。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没有惊人的阅读量与超强的记忆力,就没有深厚的学术功底。
  木心对于文学艺术的独特理解和卓越认识,与他的人生经验、生活情趣溶为一体后,一个智者的宽厚人性,便特立独行地显示了出来。   

  五   

  在五年的文学远征中,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来了。面对着一群没有学过文学专业的学生,木心始终如一地按照自己的讲义,不断地讲述着他所理解的世界文学史。
  陈丹青无疑是一个出色的学生。木心说过:“最好的学生,是激起老师灵感的学生。丹青是激起我灵感的朋友。”
  陈丹青在五年的听课中,做了五本笔记,成为我们今天所读到的《文学回忆录》。正是有了陈丹青的悉心记录,木心对于世界文学史的观点得以完整地呈现于世,让我们得以领略文学世界的无边风月。

  六

  木心在《最后一课》中感慨地说道:“(五年的文学远征)算是把我的文学观点架构起来了。”
  是的,这个世界文学史的谱系非常庞大,内涵又非常精深。
  同时,又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如果木心生前能在讲义的基础上进行深化、拓展,把自己的观点发挥更透彻,理论更丰富,形成木心真正的《世界文学史》,而不仅仅是《文学回忆录》,那么他对于文学的贡献或许更加突出。
  木心在生前多次拒绝出版开课讲义与听课笔记,其原因是否与此有关?

  七

  木心说过:“找好书看,就是找个制高点。”《文学回忆录》无疑就是这样一本好书。
  暮年的木心有一回对陈丹青说:“可怜啊,你们读书太少。”
  一语惊醒梦中人。木心的这句话,着实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失望的神情。是呀,读书太少,根基太浅,还自我感觉良好,那么,这样的舞文弄墨永远只是附庸风雅罢了,注定走不远,注定飞不高。

  八

  再说几句题外话。
  晚年的木心落叶归根,回到了乌镇。位于东栅的木心花园,与观前街的茅盾故居处在同一条街上。孙家与沈家本是亲戚,少年时代的木心经常去茅盾家借书阅读,他十分爱惜书籍,凡是破旧的书籍,读完以后都会细心修补好,再去还给茅盾。对于这样聪慧懂事的少年,茅盾当然乐于把书借给他看——当时的茅盾已是名扬中国的重要作家。陈丹青在《文学回忆录》的后记中这样写道:“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抗战初期,十三四岁的木心躲在乌镇,几乎读遍当时所能到手的书。其中,不但有希腊罗马的史诗、神话,近代以来的欧陆经典,还包括印度、波斯、阿拉伯、日本的文学。”少年木心读到的这些书籍,大部分应是来源于茅盾的藏书。
  我不会对木心与茅盾的文学成就进行简单的类比,以此评判他们的文学地位。我至今能够想象到的、感受到的是,当木心从茅盾家借读到一本又一本名著时,他的内心一定溢满了幸福。这样的文化传承,很人性,很温馨。这是木心踏入文学圣地的第一个起步。
  要知道,在荒凉的沙漠中,是永远不会生长出参天大树的。所幸的是,少年木心因为有了茅盾丰富的藏书,从此远离了荒凉的沙漠。一颗文学的种子,落在了肥沃的土壤中,适得其所。
  我想,在乌镇同一条街上成长起来的茅盾与木心,同样成为了江南古镇的文化传奇,在我心目中具有同等的份量,具有各自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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