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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中秋之月是把刀

2022-01-17抒情散文刘彦林
当朋友圈中的月亮一轮轮升起时,我心中的圆月却越沉越低,直至把心灵之湖撞出疼痛的波涛……“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唐代诗人张九龄《望月怀远》中的经典诗句,最能恰切地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公元733年诗人的真情流露,在一千二百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能……
  当朋友圈中的月亮一轮轮升起时,我心中的圆月却越沉越低,直至把心灵之湖撞出疼痛的波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唐代诗人张九龄《望月怀远》中的经典诗句,最能恰切地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公元733年诗人的真情流露,在一千二百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能代表我和更多人的心声。本该祭奠月神、亲人团聚的日子,我却因亲人天各一方而不忍仰望那轮浑圆而皎洁的中秋月。
  思念是一场连绵恼人的秋雨,难以剪掉;思念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难以阻断;思念是一堆熊熊之焰,难以摁灭……思念是“抽刀断水谁更流”的。思念的源头,却是圆月当头而“遍插茱萸少一人”啊!而这样的遇见,从六年前的那个初秋已成定局。
  得知女儿高考录取在遥远的长沙,亲人的别离就不可避免。2015年9月初,我和妻子陪着女儿去学校报到。那个湘江之畔的高校,是女儿在他乡异地的新家,尽管是暂时的,然而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子,也是一个漫长迢遥的等待——像一堵厚到无以复加的墙,隔绝了太多的亲情,阻隔了太多的团聚。即使是电话把距离缩短在毫厘之间,那种隔空传音的方式还是不能代替真正的暖意融融。可是,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女儿要成长,她就不能不离开家庭,也不能不到陌生的地方去。只是从那一年起,我心里的中秋月不再是圆满的,月饼的甜美反倒引起了睹物思人的烦忧,如丝如缕,缭绕不绝。唉,让人忧伤的月圆!
  我一直相信,湘江之畔的中秋月是美轮美奂的,而且是两轮:一轮,悬挂于辽阔的天幕,圆圆满满,亮亮堂堂,这是真实的中秋月,尽管不是亲眼目睹,但我始终不曾怀疑过它的存在;另一轮,皎洁于我的心空,倩倩丽影,真真切切,这是隐喻的中秋月,尽管千里迢迢,但她时刻都在我的视线之内。这一轮隐喻的中秋月,她是我和妻子、父母亲,以及岳母等无时不牵挂的女儿。虽然传统的中秋节,在跨越千年时光后,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寓意,但是亲人期盼团聚的心情却丝毫没有褪色,而是历久弥新般的真挚、深沉,令人感动盈胸。
  事实上,2015年的中秋月照常升起后,我的心被切割成了五块——我们家的五口人,在讨生活的征程上,无法享受真正的亲人团聚。离家最远的女儿,她只有在长沙的中秋月下,和宿舍里的同学品尝月饼的味道。父亲在女儿读大学之前,找了给一家单位做门卫的活儿后,他得无时无刻值守岗位,尤其是下班后的漫漫长夜,只有值班室的那盏白炽灯陪伴着他,别人热热闹闹过中秋节的当儿,他是最孤独的。孤独的还有留守老家的母亲,几间陈旧且沧桑遍布的老屋她得守着,几亩贫瘠的责任田里的庄稼她得守着,而陪伴她的则是她养的那些鸡,以及她栽植的那些盆花。从粮食系统下岗后的妻子,在一家超市做理货员,每逢节日会更加忙碌,她的中秋节也和值班搅在了一起,只能把赏月的事抛却脑后。如此,在家的我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的中秋节,比夜色更要漆黑的寂寞顿然裹挟了我的心——那一年的中秋月,带着纷纷绽放的泪花……
  此后,我越来越惧怕中秋节来临。那一轮中秋月,尽管让人期盼,却是一把刀,使人不忍目睹。记得2017年的中秋节,我们一家人还是重复了此前的境况。最终,月亮升起来了,手中的月饼却变得苦涩,我只有用一首《制造月亮》的诗刻录当时的思绪:   
  先制造三枚吧,一枚给
  苦日子熬白头发的妻子,今夜她去
  陪伴八十七岁的岳母,一枚给
  远在湘江之畔上学的女儿,隔着千里之遥
  擦拭她想娘亲的泪迹,一枚给我自己
  成堆的寂寞需要月光驱除   
  再制造两枚吧,一枚给
  替一家行政单位守大门的父亲,另一枚给
  守着乡下老屋的母亲,几亩薄田里的杂草
  仍需要月亮煅打的锄头剔除复杂的盘根错节
  一如枝繁叶茂的乡愁   
  ……剩下的那枚
  我藏进了这首诗里,让每一个词汇
  装满月光的银两,必须让
  葡萄美酒和夜光杯碰撞出轻盈的笑语   
  “逝者如斯夫”,这是先贤面对河流的喟叹,也是对时光流逝一去不复返的指证。对时间的记忆,不可能总是“弹指一挥间”,而更多的是掐着指尖计算。每翻过一页日历,女儿在长沙的日子就增加一天。倒过来,这是距离亲人团聚的日子靠近了一天,给我又增添了一份希冀,一份期待,一份满心的欣悦。好在,上苍葆有悯人之心,亲人们在不能相聚时,却能头顶同一轮月亮,“千里共婵娟”的方式,也许是对不完美生活的补偿。一轮明月在心,就能把思念悄然送达,你知晓我的牵挂,我知道你的冷暖,在这种互相惦记的里,平淡的日子也有了美好的趋向和诗意之味——远方,何尝不令人憧憬呢?
  时间辗转到去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肆掠大江南北,在益阳市中医院实习的女儿除夕前赶回家,年后却无法返回。至六月初到学校办理毕业手续之前,那五个多月是弥足珍贵的。有女儿在家,父亲、母亲也来得勤,一家三代人在一起吃饭,或者聊天,补偿了此前聚少离多的缺憾。这种暖心的场景,随着女儿返回长沙,并在学校复习考研而画上了休止符。那个我以为可以团聚的中秋节,依然延续了三代人各在别处的状况。
  眨眼又是一年时光一去不复返。去年年底,女儿回来参加研究生考试,到今年八月去另一所大学报到,中间的七个多月,又是上苍的一次眷顾,或者是特赦令。去年前半年的那种家庭氛围,又被我们五口人续写新片段。只不过,隐隐的担忧也在暗生滋长——考上研究生的女儿,如果在外面有就业机会,就不会再回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西北偏西的家乡,没有更广阔的天空供女儿展翅翱翔。如此,完美之后的不完美,已经如影随形地露出了端倪——这是喜,还是忧呢?我不敢肯定,也不能断然否决。然而,新的别离已经不可避免。
  果然,今年的中秋节,随着女儿参加医师资格考试的结束,又上演了挥手送别的一幕。事实是,由于医师考试的延期,女儿回来参加为期两天的全国统一考试。走出考场后,女儿乘车一路奔驰,赶在当晚回到家中。中秋节前一天,和亲人们相聚甚欢,令她欣喜不已。然而,由于交通受限,中秋节当天,她又得踏上新程返回读研的成都。这就造成了新的矛盾——当一轮月圆升上天空时,我们在甘肃一隅仰望月亮,她只能在成都的浣花溪畔仰望月亮了……
  别无他法,在天各一方时,我们只有把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再默诵一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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