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写给母亲

　　　　　　　　　　　　　　清明 写给母亲 高迎春
　　母亲，在我的眼里，您与清明走得最近。八年前，您走的那一天，距离清明仅仅一天。您是怕儿女日后忘了你的忌日，您才选择这一天走的吗？不对，不对。我知道，人能够感知死期，却不能预知死日。母亲，您一定是为了让儿女节俭度岁月，清明和忌日，一并祭奠，就节省了一些纸钱。我想，应该就是这个缘故了。因为生前，您总是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再破旧的东西，也能让它物尽其用。母亲，你走的时候，梨树上的梨花恰好飘落。莫非，您是想让梨花仙子引路，才走入天堂的吗？我想，您一定有如此的想法。因为生前，您那么喜欢养花，有五彩缤纷的太阳花，有簇成绒球的鸡冠花，有叶疏花嫩的夹竹桃，有娇艳可爱的碧桃花……母亲，因为您踏着洁白的梨花归去，才走的那么安详，那么坦然，那么义无反顾的吧？母亲，儿子希望您真能幻化成梨花仙子。年年都伴随春风来到人间，指令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片片梨园，开成素云香雪；一片片梨园，开成粉装玉容。
　　母亲，您给我留下的剪纸，我还珍藏着，有双喜字团花，有蝴蝶云纹角花。红纸上的缝线，还是原样绷着，这能证明，我一次也没有打开过。我不敢轻易打开，因为我怕一打开，您留下的信息就飘散了。就连您的孙子，婚娶大喜的日子，我也没舍得贴用。薄薄的剪纸，是无价之宝，就因为是您亲手剪成。母亲，您的手巧，是继承了姥姥、姥爷的基因。姥姥、姥爷是十里八村、远近有名的扎彩匠，一辈子靠这门手艺，因而日子过得殷实。母亲，从小耳濡目染，您早早就学会了剪纸。将红纸折叠起来，剪刀咬合，纸屑纷落，就能剪成大红的福字，就能剪成大红的寿字；就能剪出大红的凤凰，就能剪出展翅的蝴蝶……母亲，因为喜爱您的剪纸，我特意买来红纸，央求您剪纸，我好珍藏。私心里，就是为了留下这份金子般念想。母亲，或许您理解了儿子的用意，因而剪得特别用心。母亲，请您放心，这大红的剪纸，我会当成传家宝，一辈一辈传承。
　　母亲，我特意珍藏着您的针线包。针线包里，有一本发黄的《关于阶级、阶级斗争和四清问题学习文件》，是中共沧州地委宣传部，于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下发的。书籍封面上，印着父亲高树勋的印章。（宁津曾归属河北沧州地区，后划归山东）母亲，汉字您认不得几个，就是因为上面有父亲的印章，您才特意保存的吧？父亲早早地离我们而去，有着大红印章的书籍，就成了您的念想，就成了您的宝贝。薄薄的书页，因为夹存了很多鞋样，而显得鼓鼓囊囊。我知道，就是比着这些鞋样，您给五个儿女，做了数不清的鞋子。有单鞋，有棉鞋，有五眼鞋，有虎头鞋。就是穿着您做的鞋子，我们走出了故乡的庄稼地，每个人都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书页里，夹着一只可爱的剪纸小猫。或许，这是小儿红布兜兜上的绣样吧？书页内，夹着两个虎头绣样，一个略胖一些，一个略瘦一些，阔嘴圆目，一副威武的样子，肯定就是老虎鞋，老虎枕头的绣样了。母亲，这些发黄的鞋样，您都亲手抚摸过，因而我会当做珍宝一样收藏。
　　母亲，您亲手缝制的老虎枕头，我还收留着。当年，您听说妻子怀了孕，就用红布精心绣制了这枕头，说是小孩子枕着，可以驱邪避灾，平安吉祥。老虎枕头，一边一个虎头，金黄色的耳朵，金黄色的胡须，额头上是一个大大的“王”字。小老虎，长着蓝色的眉毛，绿色的鼻子，圆圆的眼睛。黑黑的眼珠中央用了亮片，就更显出老虎的威武。在老虎的身体两侧，您还特意绣了一只蝎子，一只蜈蚣。母亲，您是怕老虎的力量单薄，又请来五毒大将，来协助老虎驱邪避灾的吧？老虎枕头的枕芯，您生怕硌着孙子稚嫩的头，填的是上好的棉花，柔软又舒适。我能想象得出，您一定是戴上老花镜，一针一线连缀，一针一线绣制，将自己对孙子的爱意，浓浓地融入其中。您的孙子高鹏，不仅枕着老虎枕头睡觉，还拿着它当玩具，从小到大，长得虎实，长得壮实。母亲，老虎枕头是您留下的民间工艺品，如今我特意收藏在书橱里，继续让它镇宅护家。
　　母亲，在您遗留的物品中，我还保留着一套当年您用过的银针。您用姥姥传授的针灸手艺，救活了许许多多的孩子。新中国成立以后，百姓的生育处于放任状态，养育四五个孩子，是家家户户的常态。村里人生孩子，没有上医院的，呼唤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来帮忙，一个孩子就来到了人间。限于卫生条件，患惊风抽搐的小儿，时有发生。母亲，每当这个时候，您的银针就派上了用场。有人来找，您总是随叫随到。给本村的孩子们针灸治病出了名，就连邻村的人家，也都纷纷找上门，请您来诊治了。母亲，您给孩子们针灸，从来不收费用。您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住着，谁家还没有个求人的事啊。母亲，从此我就知道，您是一个有着大爱的人。姥姥传给您的银针，样式陈旧，用着不顺手。您就让我，买了这套新银针。大小十九枚银针，装在钢笔式内芯里，携带非常方便。钢笔上有一行金字，写的是“为人民立新功”。当年，您得到银针后惊喜的样子，我依然记得真切。母亲，就因为这套银针凝结着您的大爱，所以我也会把它当成传家宝。
　　母亲，生前您与父亲聚少离多，如今您终于能和父亲长相厮守了。年年清明，岁岁清明。我和妻子都会摆上祭祀的贡品，点燃祭拜的香火，烧化冥间纸钱。母亲，您和父亲应该都感受到了，一年又一年，儿女对您们魂牵梦绕的思念。母亲，您八十三岁离我们而去，如今已是九十一岁了。母亲，儿女们的年纪，也在追赶着您走时的年纪，再过二十年，我也八十三岁了。总有一天，儿女们会在地下与您相会，再与二老共叙家常，再给二老敬奉孝心。母亲，您走的时候，虽然没有留下遗言，但是我知道，您和姥姥一样，内心里不愿意火化。可是，作为公务员，我不能违背国家的规定。母亲，您一辈子通情达理，我想您一定会原谅您的儿女们的吧？母亲，人都说，阳间与阴间，没有相通的路。我不相信！因为，您总会在我熟睡的时候，悄悄走进我的梦中；与我说上一言半语，给我留下慈祥笑容。母亲，如今国泰民安，儿女们的生活，都是衣食无忧，您就别再牵挂我们了。最后，让我祝福您和父亲，在天堂相守相伴，幸福永久……
2016年4月20日完稿于迎春堂
我给母亲洗脚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