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黑，我们也要一同走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54 编辑 <br /><br /> 夜再黑，我们也要一同走过（报告文学）
文/王春梅
一
辽阳是座不大的城市。却是我去过最多的地方。
众多的交集在10年前。那时，每年的暑假抑或春节都是我必须去辽阳看望二姐的日子。同样在城市里生活，姐姐因为学历低、没技术，平时只能打些零工。姐夫原本在一家工厂当工人。02年下岗，老实本分同样没有技术的他只能靠蹬人力车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我对姐姐的牵挂不止于一家人工作无着。更大的牵绊在于：80年代，姐夫来辽阳就业时，不慎将户籍信息弄错——实际年龄比身份证上的年龄整整大了10岁。这就意味着：姐夫只有等到年满70周岁方可办理退休手续。囿于错误的户籍信息一时无法纠正，导致养老保险从下岗那天开始，就彻底终止了。
开始，凭着一身力气，尚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随着年龄递长、体力日渐式微，矛盾渐渐凸显出来。而仅凭姐姐的能力，想还原一个真实的户籍信息简直比登天还难。
也许是命运跟姐姐开了一场玩笑。其实，论性格，过于老实、木讷的姐姐根本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城市。有名人说：在城市生活，有必要保持一份狼性。的确，某些时候，道德顶不了饭吃。
姐姐的难处让我如鲠在喉。2005年夏天，特地来到辽阳市社保局咨询此事。得之我的想法，姐姐的婆婆对我语重心长：
“如果不是太忙的话，你就帮着跑完再回去吧。这事，除了你，没人能办得！”
老人的一席话让血性的我很是心酸：姐姐的事本来就是我的事，这是我的责任呀！从社保局而派出所，几个回合下来，工作人员虽然深表同情，却终因没有政策支持而作罢。
于事无补的结果让世界上所有的寒凉都聚集到头顶。本就木讷的一家人变得更加沉默。也让原本就看不得别人有难的我，心情有着胜过所有亲人的沉重。
没事时我总在思虑一个问题：像姐夫这种遭遇的人绝非个体，这是一个时代的产物，有一定的代表性。累计起来，全国有多少人因为户籍信息有误而不能为国家的惠民政策所环住啊！情急之下，我想到了信访——致信党中央、国务院,呼吁为户籍信息纠错出台政策。几年时间倏忽而过，我的努力不见丝毫效果。
07年，我说服年届五旬、在城市毫无资产，就业渠道越来越窄的姐姐放弃城市，回老家生活。
09年，二姐与我经营果园。虽然一时如保险、户籍等诸多问题仍然悬在空中，较之以前，生活还是有了很大改善。
二
2014年春，每天都认真读报的我，于辽宁日报上读到一条利好消息——3年之内，将对户口假、重、错问题一律予以纠正。眼前忽然一亮的我情不自禁的说道：这回姐夫的户口有救了！拿起电话，通过114,查询到辽阳当地派出所电话。一番咨询过后，心里亮堂了许多。不过，也隐约感到：“上路才是挑战”。
户籍纠错是一项即严肃又琐碎的工作。证据链条一个都不能少。时隔20多年，工作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户籍信息也由原来的手写而电子版；派出所又几次搬迁，操作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甚至有些数据已经遗失。
无论多难，都必须坚持！我说服自己。抛下俗物，带上连日跑来的几份证实材料，出发了。
北方的3月，料峭的春寒尚未退去。迎走在朔风里的我一肚子的感慨：二姐从小染病，小学毕业便下田劳动。在生产队干活时，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受尽白眼不说，同样辛苦放了一天猪，却只能拿到半个工钱（俗称半拉子）。当时，落榜后的大姐选择了复读，哥哥虽然业已毕业，终因年纪尚小，贪玩而避重就轻；相比之下，二姐为家孝力最多；成家后，虽然条件最弱，却从来不见打扰别人，再苦、再累都自己扛。
05年冬，得知父亲病情危重，毅然辞掉工作，火速奔来。春节都没有回去；40天里，厮守床前，不离左右。不仅错过了为公爹最后尽孝的机会，回去后，又因条件艰窘而未能及时折返见父亲最后一面……
伤痛不可逆转，也从未有人提起。全在一种心照不宣中被岁月悄悄涂染。大姐、哥哥如何看待过往，我不得而知，于我，那终究是一块疤，一旦掀开，仍旧血流不止。
上午9点，我准时出现在辽阳市太子河区徐往子派出所。虽然事前有过沟通，得知我的诉求，对方仍旧一脸茫然：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辽宁日报》
我们这里还未接到相关文件……下一位！
我……
模式化的办公态度让我周身所有的申辩勇气全在一个窄窄的窗口、被一种弯腰、探身的仰视所镇压无几。挪出那个窗口，感觉身上更冷了。扫视一下四周，那是一个正对着进户门的不大的空间，每有人进出，都有一股强冷空气从人身上扫过。来办事的人自觉排成一个队列，有三、四个人的样子。
茫然中，思绪于一种常俗中汹涌游曳着：素常，每论及亲人间有过帮扶的例子，总有人习惯性的认为谁谁有那份能力如何，其实，能力在哪呀？我经历了，我知道，所谓的能力只是那种浓浓的血脉亲情的背后支撑以及一个像唐僧取经一样的执着信念，然后拿出时间与精力去尝试，与所谓的能力和最后的成功全无关联。
解释、辩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终于打破坚冰，受理了我的诉求。然而，手里看似齐备的信息材料其实还缺很多。诸如：书面申请、情况说明，还有最关键的证据链条——当事人原始的身份证号码。而我姐夫在当地户口迁出时，尚未实行办理身份证一说。这也就意味着先前的身份信息一片空白。想拿到一个真实的身份证号码必须一切重来。麻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拿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当天,一路风尘又辗转回了辽北。
是执着打动了对方抑或警察神圣的职责占据了人性的上峰我不得而知。接下来的几天里，两地警方破例为我开通了绿色通道——电话办公。即补来的信息资料先经过电话核实。确认无误后，再将纸质材料快递过去。从沈阳康平而辽阳，再从辽阳而沈阳康平，一条热线就这样为友爱开通。在编写身份证号码这一环节上，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村组的编号已吃不太准，尝试了几次才成功将一个正确的号码输入电脑。之后，辽阳警方又急我所急——快件尚在路上，更改信息就以电子版形式先提交给了市局。
就像一场爱心接力，在两地警方的积极配合下，终于成功告一段落。
三
20多年，原本以为没有希望，甚至已经放下的事情重又被提上日程。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焦急中有期盼、更有兴奋。我连同姐姐在内的所有人都像打场大仗一样，殷切期盼着辽阳警方的佳音。
在第25个工作日的时候，喜讯终于传来。这么多年，一想到那无影的未来，心情一天都没有静过的我，激动的竟不知说啥是好。泪水一波汹过一波。
从意识到户籍信息的严肃性到为当事人还原一个真实的身份信息，我们整整纠结了12年。这12年里，亲人们所背负的压力亦然无法估计。而事来又这么突然，仿佛一切都在梦中。直到姐夫的新身份证发下来，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一张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身份证，让我们一家人像宝贝一样，翼翼的传递着，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于姐夫，更像是重生了一样。看到今天这个让人期待的结果，姐姐年近八旬的婆婆哽咽着：
我这辈子办过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老大的户口问题。这回终于改过来了！
凛于这场长达十年的纠结，我嘱咐姐夫：将全部的证实材料复印备份，再不能为此而浪费精力了！
2014年6月，作为户籍政策落实后，首批受益人的我特地写了两封热情洋溢的表扬信分别寄往两地警方，诚表谢意。
四
2014年8月13日，带着姐夫出生地、两次转迁地提供的户籍信息以及公证书等近百页资料复印件再次南下。辽阳市社保局得知我的情况后，非常同情我们的遭遇。更改完电脑里的错误信息，又一次性补齐了之前12年的养老保险（03年初——15年底）。这样，前后累计起来，姐夫的现有工龄为20年。
我：这3万多保费，我赞助1万。等咱们有条件了，再续交5年的。
姐夫：这已经挺好挺好啦，我的那些工友，有多少人不都15年工龄撂那了？
本分的姐夫如是感慨着。如今，姐姐一家的养老问题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结局。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在心里默默：姐，我就是你最亲的人，夜再黑，咱们也要一同走过。
2014、8、30
沈阳市法库县政务中心C区205室 王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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