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心念

倏忽之间的内疚，于你的泪花中。
如一头受惊的小鹿，你飞奔而来的姿势里，跌撞出猛烈的激动，我看到有一束趔趄的渴盼开始燃放，如一朵烟花，强烈地从打开的出口喷发，在清冷中，生生绽放出一刹寂寞的感动。
扑进我的怀里，你弱弱的声音让人疼痛：妈妈，我想你，想得都哭了。
不知道如何去承接这一句想念，因为它太重，重得我疏忽的心怀不堪擎起，也因为它太软，软得我粗糙的双手难以接捧。与你的想念相比，我的所谓忙碌，忽然有了无地自容的羞愧。
此刻，你紧紧抱住你的妈妈，贴在妈妈怀里，边说边溢出委屈泪花。说时依旧，你一手抱着你的小兔子，一手抱着妈妈夏天的睡裙，它们，一件是你委屈时可拥孤单时可伴的心爱，一件，是被你时刻闻着嗅着寻找妈妈气息的替代。你常常怀抱着它们，与它们做着自言自语的游戏，在夜黑的屋里等你的爸爸妈妈。你说，你学着妈妈的样子，给小兔子当妈妈，给她做饭穿衣唱歌讲故事；你说，你不会丢下小兔子一个人在家，你要带着它上班回家，因为小兔子会想妈妈，它会哭的；你还说，你刚才因为想妈妈，又偷偷用睡裙擦眼泪。我可以想像你当时的样子，忽然的心念，不敢嚎啕，抱着小兔子轻轻啜泣。
拥紧你，忽然就涌出了泪，不管不顾。
夜晚，偶尔的几次早睡，你惊异于妈妈的不看电脑，以不可置信的疑惑询问：妈妈你今晚为什么不看电脑？
这一句为什么，当妈妈的依然承接不起，因为它像一枚利剑，无情的挑破了妈妈忽视你的现实，它也是一束强光，将妈妈的关心投影到无地自容。
在写字与陪你之间犹豫，而更多的时候，为了将灵感转变成所谓的文字，我选择了把你交与不会言语的小兔子。
从来没想过，你此刻，到底是需要小兔子的拥抱，睡裙的味道，还是更需要妈妈这个真实的陪伴。以为你如此热爱你的小兔子，可以不需要妈妈的陪伴，以为你对睡裙的痴恋，可以不需要妈妈的存在。所有的以为，皆是错误。
软硬兼施的打发并没有消除你的孤独，你一次又一次偷偷潜至我的面前，以一个又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明白昭示你的用意。妈妈那不耐烦的愠怒还没开场，你急急打断：“妈妈，我不打扰你，我只想问问你，我可不可以睡你的被窝？”得到肯定答复，你轻盈转身，“妈妈再见！”回去你的床。过一会儿，又见你轻轻挪来，不待这边恼怒和厌烦升起，又急急说道，“妈妈，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屡次将你哄去睡床，屡次听到你悄悄起身轻轻挪步，屡次，轻轻一个拥抱，或者假装的一声怒斥，重又将你遣送回那张孤单的睡床。你依然说，妈妈，我想你。
回你的床边，在灵感找到它们归宿的深夜，此时的你早已熟睡，或踢开了被子，或怀抱着小兔，口鼻处贴了妈妈的睡裙。心疼会燃烧，然而文字是无情的盅，常常迷了我，离你而去。
今日上班时间常常浮现昨晚你泪水涟涟的哭诉，想你闪烁在泪花里的一缕简单渴望。你戚戚的表情宛如一朵遭了遗弃的小花，无辜地陈述着一个孩子想念妈妈陪伴的渴盼。而你所有的期盼，不过是想在冷清的家里见到爸爸与妈妈的身影，能够有些暖暖的笑，在这个寂静的屋里漾开。如此简单，却又如此艰难的期盼。
依然记着产假期间与你同吃同睡同玩的情景，一样的初冬，与你一起晒太阳，你时而依依呀呀地手舞足蹈，好奇又快乐地启幕一段行程，时而又偎着我，口水直流的小嘴在妈妈脸上狠狠啃出一道湿痕。而后见证你蹒跚长大，会独步；会成句；会因为一颗没有得到的枇杷，赖在地板上硬是不起；会拖着妈妈的包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又一圈名曰出门旅游；会站在楼梯口，对下楼的妈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路上当心，走楼梯当心，骑车当心”；会在妈妈的不耐烦里抱住妈妈哭着叫着“我要妈妈”，会“假如我们是姐妹假如你是天鹅姐姐我是天鹅妹妹”的系列假如和角色扮演；会给生病的妈妈端水捶背；会端着相机给妈妈照相……而你最开心的满足，是妈妈陪你过上一个完整的周末，出门走走，或者仅仅只是偎依在妈妈的身边，抱抱，亲亲，一起开怀大笑。
妈妈，你说，你不要离开我，我会想你的。
妈妈，你说，臭妈妈，我不要你了，谁让你不陪我。
妈妈，你说，我想你来幼儿园接我回家。
妈妈，你说，等你老了我当妈妈，你当女儿，我给你做饭给你买漂亮裙子送你上幼儿园。
妈妈，你说，下楼小心一点，路上小心一点，晚上早点回来。妈妈再见！
妈妈，你说，我还是生病吧，因为这样你就可以不上班不看电脑陪在我身边了。
……
每一句，均让我心生愧疚和歉意。
由此想起我的妈妈，想起儿时在她身边采桑摸蚌春播秋收的快乐与苦难，想起她为让我们在六一穿上一件花裙与爸爸争执的气愤与坚持，想起她生病却省下鸡蛋、麦乳精与我们吃的疼惜与宠爱，想起她天黑未归时我搂着妹妹在家门口张望的焦急与想念，忽又一酸，泪花溢涌。
想我的孩子，经年后，你长大，或去陌生的城市漂流，或忙于奔赴自己的理由，那时的你，还会如此依恋你的妈妈吗？想我的妈妈，长大后，早已不再重复幼年的依恋，零碎的几通电话，难得的几次探望，此时的你，惆怅吗？
孩子，我既希望幼小的你有超越妈妈的自立与坚强，又希望，你不会像你妈妈一般远离自己的妈妈，疏忽自己的妈妈。
今天是感恩节。
感谢我的妈妈为我的成长辛苦付出的每一分心血，感谢我的孩子与我分享成长中的每一份快乐！
感谢的同时，我也在愧疚。愧对我的妈妈为我辛苦付出的每一分心血，也愧对我的孩子要与我分享成长快乐的热情邀请。
想起那些用身体丈量尘世与天堂路程的信徒，想起那些用心默念的一路陪伴，忽然涌出诸多感慨。感谢有你，感谢一路之上，我们紧紧相拥出一片暖暖的心动。
我知道，生命中的许多路程，是需要用脚步以外的尺码去丈量的，而生命中的许多感动，更需要用时间以外的长度去牢记。

2011.11.24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代表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有限公司授权，其它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011．11．24
[ 本帖最后由 贵妃醋 于 2011-11-26 10:1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