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记忆

冬天的记忆
吃过早饭，独自在操场上转了几圈。朝阳在偏离正东方的南边慢慢探出头，我看了看时间是七点二十五分。枯草丛中还留有残雪，大地上铺了一层晶亮的银霜，因为刚刚喝过米粥，行在户外并没有觉得有多冷，但是尖利的小风袭来，裸露在外的双耳，却难受其寒，边走边用双手揉搓了几下冰凉的耳朵，继续自己的漫步。现在的人，羽绒制品加身，却越来越不禁冻了。

记得小时候，我们穿着娘亲手做的大棉袄、大棉裤、大棉鞋，成群结帮的在前道上玩耍：男孩子打尜（一种儿童玩具，两头尖，中间大），手里拿着一根比大拇指还粗的木棍，瞅准尜的一头，使劲敲下去，待尜飞起，再用力把它打飞，尜飞得越远证明能耐越大。女孩踢毽子（毽子是用娘压在箱底的五颜六色的绸布条和真的方孔铜钱制成的），四人一组、两人一伙，看谁踢得多，记得乳名叫小菊的伙伴，她一口气能踢几百个，我们帮她数着，边笑边数边盼望她赶紧踢坏了，结果气喘吁吁的她，在我们地引逗、捣乱下，终于让起起伏伏、上下翻飞的毽子落在地上，在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里，下一个伙伴才有机会接着踢下去。那时候地冻得裂开大纹，比现在冷多了，而大伙儿却热火朝天、有滋有味的在街道上做着各种游戏。当然玩饿了孩子可以跑回家，搬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黄色玉米饼子，大口小口地啃起来，饼子是凉的，不用怕肚子疼，蜜口香甜地吃下去，在嘴里边嚼边热成粥状，吞咽进肚里就可以用胃暖它了，为了避免过河的鼻涕，则一边吃一边用袖口抿两下鼻子，然后继续进餐。看看那边玩尜的男孩子们敞开了棉袄的扣子，我们也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地冻天寒，没有哪个孩子乐意窝在家里，而是如同集合一般，汇聚到街道上，无忧无虑地享受童年时光。“老师，老师！”我正痴痴地沉浸在回味之中，一个低年级的女生跑过来：“老师，你看他们踩到雪上去了。”原来有几个低年级的男生正跑到那堆残雪上，边踢边踹，趁上课时间没到，在享受雪的柔软呢！那其实是几天前大家堆得一个雪人，而今雪人的头早就融化了，只剩下了它那曾经粗壮的身子还在，虽然寻不出任何雪人的模样，但是毕竟还残留着有关它的记忆和孩子们的快乐，那几个刚刚吃过饭的小男生，练练拳脚是可以理解的。我笑着摸了摸这个告状的小女孩的脸，没有去打扰他们的嬉闹，就让孩子们随心所欲地玩吧！因为童年不会重来，因为现在的雪也是一种稀罕物。

太阳越升越高，脸色由深红也变得越来越浅，直到完全变成金黄色，它温暖的威力也开始影响大地。我慢慢走着，惊起草丛里的几只麻雀，它们一哄而散，飞到不远处的一棵裸露的小树上，歪头瞅着我这个打扰它们聚会的人。没有绿叶遮蔽的小树，上面的枝杈柔韧地向上伸展着，因为几只麻雀的点缀，仿佛成为一幅丹青手下的水墨画，意味悠远而灵动地定格在那里。远处另一棵小树的顶梢，一只登高的长尾喜鹊落在那里，几经摇摆最后终于站稳了，喜鹊最能体会古人笔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境，虽然它无法描述眼里的景致，而内心是不是也拥有万千丘壑呢？近处那一排排新植不久的法桐，尺八长的枝杈上有一个个错落有致的节略微鼓起，那是芽苞，来年春天第一抹嫩芽就会从那个地方钻出来，它们是用一个冬天的等待，酝酿满树的葱绿呀！树木身上的叶子早已脱光，它们瘦了，作为人却穿著愈加臃肿起来，不知道处在深眠之中的这些花草树木，见到我这个衣装丰满的人，还认不认识？曾经早晚路过它们的身边，眼瞅着它们发芽、长叶、伸展到郁郁葱葱；嗅闻着那朵朵木槿淡雅的幽香；怀念苦楝树开花发出的沁人心脾的气息……而今，所有的树木都脱光了叶子，苦楝子一嘟噜一嘟噜发着干黄的光，挂在枝头。我们都变了模样，不同的是我清醒着，它们却进入了冬藏，一趟又一趟走过它们身边，会惊醒它们那温暖的春梦吗？它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又来过，在它们睡熟的时刻？

放眼望去，远处高大、仅剩枝干的白杨树上，一个喜鹊的窝暴露于天地之间，失去了绿叶的遮蔽，它孤零零地端坐在树杈之间，任凭呼啸的寒风吹过，刺骨的冬雨飘来，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喜鹊是吉祥之鸟，也是如麻雀一样的留鸟，用一些细短的残枝交叉搭错在一起的简单巢穴，不知能不能御寒保暖？有一只长尾喜鹊钻出家门，跳到一个树枝上，是在翘首春的来临吗？树是小鸟的家，可惜这十多棵挺拔的白杨树上，只有这一个鸟巢，希望明年多建几个，让它们在这个万物冬藏的季节多些伙伴。不知它们吃什么？虫子早就藏匿起来了，它们是用什么来填饱肚子呢？近处的池塘里，已经结了一层晶莹的冰，那些残存的莲梗，仍然不曾腐烂消失，让路过的人知道，夏天这里曾经荷叶田田、荷花幽香，还可以联想到污泥之下的洁白的嫩莲藕。

冬天，万物都在等待，在积蓄力量，在勇敢地、默默地与大自然抗衡，只为了来年爆发出勃勃的生机。人也应该如此，生存的路上喜怒哀乐，如同花草树木必经的春夏秋冬，能够坚持、能够隐忍、能够相信一定会春暖大地，那么就一定能看到万紫千红，一定能看到郁郁葱葱，也一定能感受到生命过程中需要积蓄和坚持，也允许低谷与高潮，不管怎样，一切都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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