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们的夏天
2022-01-17抒情散文惊涛拍案
我们的夏天文\惊涛拍案【白杨】没风的时候,太阳光光的,像一面铜锣,声音很响,我们尽量眯起眼睛,虚张着嘴,好让耳朵眼变小,这样通过的声音就能尽量小些。要不,整个头都嗡嗡的,跟赶进来一群馋嘴的蜜蜂一样。那些白杨很风光,光滑的身条很高,很细,它们……
我们的夏天
文\惊涛拍案
【白杨】
没风的时候,太阳光光的,像一面铜锣,声音很响,我们尽量眯起眼睛,虚张着嘴,好让耳朵眼变小,这样通过的声音就能尽量小些。要不,整个头都嗡嗡的,跟赶进来一群馋嘴的蜜蜂一样。
那些白杨很风光,光滑的身条很高,很细,它们怎么那么悠闲呢?那么宽大的叶子撑着,黑绿,水分很足,看起来很幸福,我们专门往那里凑,沾个光。乡下人客气,常常说借个光,跟抽烟借个火一样,显得随意又亲近。我们不说,心里却这么想——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心里知道,却不能说。凑到沿路的白杨底下,就松一口气,心里的绿蓬松起来,撑着,有阴凉,极力地也把它想成黑绿,好像自己也水分很足了。
有人光着脚丫子在浇水,皮管子伸到麦茬地里,老长,居然看不见头,好像一条灰色的长蛇一头钻进地里。皮管子被水灌得圆圆的,看着喜气。浇水人的光脚丫子,在乡村间的柏油路上不敢长时间的停留,走得很急,啪叽啪叽,往树荫下赶过去。我认为那很舒服,从前咱有经验啊,那是土路,还有细沙,你一脚踩过去,细沙就钻到脚丫子缝里,舒服得很呢。后来我还知道,光脚丫子不会得脚气。但是现在我不敢,主要是因为我们都穿着皮凉鞋,还穿着袜子,要光脚,就不成体统。他们可以,他们怎么穿都成体统,有点不讲道理。但是能怎么穿都成体统,这样子真好。
路边的白杨,懂行的人说,是一种新品种,外国名字,很洋气,没记住。但是都种在路边上,细高挑,像模特,主要是不妨碍人的视野,往哪里看都行,看得远。但是村子看不到,因为村子边上,地里,沟头濠沿,到处都种了树,品种杂,槐树、柳树、香椿……都不高,树冠很浓密,你没法看过去。
我们紧贴着白杨的阴凉走,就好像起风了,是小风,热风都留在麦茬地里,或者还没有收割的麦穗上,白花花的,不能多看,看多了,汗水就忽一下,冒出来,好久下不去。
小学那时候作文,受老师的教导,常常把树写成哨兵,后来都这么写,就成了笑话。现在想,我们是钻进一个黑绿的隧道,真凉快啊。再来杯冰镇扎啤,就更爽歪了。
【乡村】
车上的人几乎都是乡村苦孩子出身,对地里的农活熟悉到有点恐惧和害怕。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此乡村非彼乡村。现在的乡村,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前最累最苦的挖大河,现在已经全变成机械操作了——先是各家出费用,后来就根本用不着出费用。原来四处有人争抢的割草、锄草积肥也消失了。现在条件好的家庭,孩子和城里人家一样,看书、写作业,看电视,偶尔帮父母点忙,还多大的面子一样。眼前的麦收正忙,但是你很少看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十几岁的孩子更是几乎没有,大人们也很少用镰刀在地里忙碌。他们都站在路边的树下,等待某台提前约好的收割机来临。然后排号收割。收割机前面走,后面有农用三轮或四轮等着,把收下来的麦粒拉走。随后,把一溜溜的麦秸拉走,接着,玉米播种机开进去,走上几趟,就完事了。现在天旱,地干,有人就用皮管子浇水。都说水过地皮湿,现在湿不着了,水都从皮管子里通过,多一点都不浪费。
没有人出来捡麦穗了,没有人在乎掉到路边的麦子,也没有人仔细地去用锄头凿麦茬,麦茬那么高,就把玉米播下去了,浇上两遍水,就不用管了,时间一长,这些麦茬就烂掉了,乡亲们都知道一个科学名词,叫做秸秆还田。原来大忙忙到筋骨疲乏到极点的三夏,已经从原来的半个月缩短成三五天,顶多一周,就全部结束。
麦收结束之后,岁数大点,或者没有文化的人,就到城里的建筑队上当小工,一天的工资,竟然比机关里的干部都高,而且还是干一天工资就清一天,尤其麦收时候,缺人,干一天就可以多拿二十多元。而那些高考失利的年轻人,连小城也不愿意呆,都到外面去打工去了。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把家安到乡下老家。乡镇的朋友说,一个村子,全村十多家小企业,平均六十人就一个企业,除去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还能剩下几个人?这个村子,被别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给工钱,都习惯了。就算是这样,遇到事情还是找不到人帮忙。有一户养了一窝猪仔,要卖掉,去找人帮忙,结果找了半个村子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找到——人家都要到企业上班,耽误了会被扣工资和奖金。最后,是在答应给人家每人五元钱。才算把问题解决。我们大发感慨,以前,别说抓猪仔,就是修房盖屋,只要有个三岁的孩子去叫一声,准要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一直帮忙到底。现在,人情味居然这么淡了,这么点小事都要用小钱说了算。
乡镇的朋友说,现在的村子,二十岁左右的人,要么出门打工不在家,要么留在家里却四体不勤,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看电视让他们也成了追星族,或者是浪荡公子,大部分都自私、唯我独尊。除了自己享受,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估计用不了二三十年,村子里懂得种地的人将屈指可数。
我们都觉得震惊,这是我们想象不到的。看起来平静的乡村,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现在的孩子,真是和我们不一样了。但也有人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用不着我们这么杞人忧天,也许,他们会活得更好,也更有意思。
我们都随声附和。是啊,我们不也是在大人们的责怪和恨铁不成钢中长大的。他们的日子,也许比我们过的还要有意义。
但愿如此。
【上路】 乡村修的村村通,好像是专门给我们修的。老周开车,说三天我们跑了1600里地,要是没有修这村村通,我们天天在土路上这么个窜法,不弄成泥猴子才怪呢?惊讶之余,我们都得意地大笑,给时光加速,我们也没有变成猴子,应该好好庆贺一把。 天气贼热。我们的车是皮卡,烧柴油,发动起来是拖拉机的声音,我们都爱惜这个家伙,好歹是自己的坐骑不是吗?总是纠正别人的说法,说像飞机引擎的启动——我们的坐骑是微型飞机。这“飞机”虽然有空调,但是最好的时候也是只能感觉到一点风,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平时都是打开窗子,吹自然风。但车门一直不敢碰,烫手。我们甚至害怕手碰上去,被粘住就麻烦了,至少要掉一层皮。前天我们终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车里外都热得跟开锅一样,就动员老周开空调,结果,昨天早晨,车发动不起来了,仔细找找原因,却是没电了,没电就启动不了。后来有明白人过来打趣,你们的飞机也有罢工的时候?然后说你们几个在后面推,准行。一试,果然发动起来,就没敢再停。等于又学了一手。 村村通上,有好多已经收麦的人家,把麦秸堆在路上,让过路的车辆免费给轧软,喂牛羊的时候,不会让它们扎嘴。只是这个做法给过往的车辆出了个难题,很多底盘底的轿车,肚子底下都挂满了一根根的麦秸,看起来像不讲卫生的土狗。但是我们的微型飞机却没有这个毛病,底盘高,畅通无阻。为此,我们欢呼雀跃,虽然启动需要有人助推,但是出门却不用担心走光一样的难堪,岂不算一条不亦快哉? 热风河水一样冲过来,我们开着的窗子稍微有点风。我们集中精力说笑话,以笑声给自己带来点笑话。只是,后来这几天,我们都先后出现了感冒的症状,流清鼻涕水,无精打采,没有食欲,为了能做到轻伤不下火线,我们只能极力地喝水,不渴也喝。这中暑的滋味,比感冒难受多了。 我们的工作,是监督给村子里修活动场所。以前好歹都有的,后来就陆续地倒塌或者卖掉了,现在重新修建,让村里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办公、健身,羡慕得我们都眼红。只是建筑队有点拉垮,也干也不干,甚至有人购买标号不达标的砂石。一个建筑队被查了出来,被责令将建起的地基扒掉重新修建,砂石全部换掉。 我们看到,那个队长,脸色比苦瓜还难看。 【水库】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悄悄开着一朵花,越来越大,那朵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名字,却因为和一个水库相连,就一下子出了名,在心里颤巍巍的,晃得人沉不住气。 走过岂能错过。当地的朋友当然明白,却不说,待快要到了,忽然给我们说,马上就要到水库了,去看看?那还用说?看看。于是一阵欢呼。 水库正在建设中,只是挖出了个大概,顺着一条老河挖下来,却宽了几十倍,和大水库没法比,但是,在本地,就是老大了。这里的水都是从南面流过来的,黄河水,浑黄的水一路沉淀,来这里就都清澈得发绿了。我们从北往南赶,算逆流而上了。起初的时候,经过那个企业,臭得人喘不过气来,河沟里的水更是看不得,都发黑了,跟酱油一样。但越往南走,水就越清亮。 这水库,比想象的还要宽阔,堤坝很高。远处,堤下有几辆推土机在工作,跟小爬虫一样,缓慢地爬行。堤坝上都插着小红旗,一条红线南北贯通,很威风,有战天斗地的气势。等看仔细了,都乐了,原来是小树枝上缠着红塑料袋,远看,跟红旗一样。它们一条红线一样,高低不平地伸向远方。我们在水库底,也像小爬虫,都在心里假设,如果灌进水,这地方,该有多美? 有了水,就有了灵气,有了水库的夏天,才有味道。 我们在水库底流连,想象中的水花拍打着堤岸,钓鱼、游泳,这些都是梦想中的事情,现在快要变成现实啦。我们替沿堤坝的村人想象,夏天的时候,在堤坝边上,种了高大的白杨,柔软的柳树,树下弄石桌石凳,石桌上刻上棋盘,然后烧烤、啤酒、音乐,估计,很多人要来,他们要发了。关键是在这周围数百里地之内,你要找干净的水,等于是白日做梦。现在有了这么一片,洋洋洒洒,多气派。不来看看、玩玩,还不后悔一辈子? 后来我们都讲起从前的水,那么清凉,在地里干活割草,渴了,把头俯到水面上,捧起来就喝。三十岁以上的人,都赶上了有水的年代,那是什么年代啊?几乎整个童年都在水里泡着,水少了逮鱼,水多了游泳,没有闲着的时候。就连最笨最自卑的人,也能学会各种游泳的姿势,没有人教,一点一点个人就全学会了。比赛扎猛子,比赛游的距离长短,在大人和老师的责骂声中快乐无比地幸福生活。 但是现在的乡村,几乎没有水了,偶尔有点,也是黑水,脏、臭。农村的孩子可怜得不会游泳,不会玩水,没有游戏,整天不是作业就是看电视,童年过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也许,这个水库修起来之后,能让一部分农村孩子的童年丰富起来,至少,有了水的滋养,他们会很幸福,就像我们一样。
【上路】 乡村修的村村通,好像是专门给我们修的。老周开车,说三天我们跑了1600里地,要是没有修这村村通,我们天天在土路上这么个窜法,不弄成泥猴子才怪呢?惊讶之余,我们都得意地大笑,给时光加速,我们也没有变成猴子,应该好好庆贺一把。 天气贼热。我们的车是皮卡,烧柴油,发动起来是拖拉机的声音,我们都爱惜这个家伙,好歹是自己的坐骑不是吗?总是纠正别人的说法,说像飞机引擎的启动——我们的坐骑是微型飞机。这“飞机”虽然有空调,但是最好的时候也是只能感觉到一点风,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平时都是打开窗子,吹自然风。但车门一直不敢碰,烫手。我们甚至害怕手碰上去,被粘住就麻烦了,至少要掉一层皮。前天我们终于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车里外都热得跟开锅一样,就动员老周开空调,结果,昨天早晨,车发动不起来了,仔细找找原因,却是没电了,没电就启动不了。后来有明白人过来打趣,你们的飞机也有罢工的时候?然后说你们几个在后面推,准行。一试,果然发动起来,就没敢再停。等于又学了一手。 村村通上,有好多已经收麦的人家,把麦秸堆在路上,让过路的车辆免费给轧软,喂牛羊的时候,不会让它们扎嘴。只是这个做法给过往的车辆出了个难题,很多底盘底的轿车,肚子底下都挂满了一根根的麦秸,看起来像不讲卫生的土狗。但是我们的微型飞机却没有这个毛病,底盘高,畅通无阻。为此,我们欢呼雀跃,虽然启动需要有人助推,但是出门却不用担心走光一样的难堪,岂不算一条不亦快哉? 热风河水一样冲过来,我们开着的窗子稍微有点风。我们集中精力说笑话,以笑声给自己带来点笑话。只是,后来这几天,我们都先后出现了感冒的症状,流清鼻涕水,无精打采,没有食欲,为了能做到轻伤不下火线,我们只能极力地喝水,不渴也喝。这中暑的滋味,比感冒难受多了。 我们的工作,是监督给村子里修活动场所。以前好歹都有的,后来就陆续地倒塌或者卖掉了,现在重新修建,让村里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办公、健身,羡慕得我们都眼红。只是建筑队有点拉垮,也干也不干,甚至有人购买标号不达标的砂石。一个建筑队被查了出来,被责令将建起的地基扒掉重新修建,砂石全部换掉。 我们看到,那个队长,脸色比苦瓜还难看。 【水库】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悄悄开着一朵花,越来越大,那朵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名字,却因为和一个水库相连,就一下子出了名,在心里颤巍巍的,晃得人沉不住气。 走过岂能错过。当地的朋友当然明白,却不说,待快要到了,忽然给我们说,马上就要到水库了,去看看?那还用说?看看。于是一阵欢呼。 水库正在建设中,只是挖出了个大概,顺着一条老河挖下来,却宽了几十倍,和大水库没法比,但是,在本地,就是老大了。这里的水都是从南面流过来的,黄河水,浑黄的水一路沉淀,来这里就都清澈得发绿了。我们从北往南赶,算逆流而上了。起初的时候,经过那个企业,臭得人喘不过气来,河沟里的水更是看不得,都发黑了,跟酱油一样。但越往南走,水就越清亮。 这水库,比想象的还要宽阔,堤坝很高。远处,堤下有几辆推土机在工作,跟小爬虫一样,缓慢地爬行。堤坝上都插着小红旗,一条红线南北贯通,很威风,有战天斗地的气势。等看仔细了,都乐了,原来是小树枝上缠着红塑料袋,远看,跟红旗一样。它们一条红线一样,高低不平地伸向远方。我们在水库底,也像小爬虫,都在心里假设,如果灌进水,这地方,该有多美? 有了水,就有了灵气,有了水库的夏天,才有味道。 我们在水库底流连,想象中的水花拍打着堤岸,钓鱼、游泳,这些都是梦想中的事情,现在快要变成现实啦。我们替沿堤坝的村人想象,夏天的时候,在堤坝边上,种了高大的白杨,柔软的柳树,树下弄石桌石凳,石桌上刻上棋盘,然后烧烤、啤酒、音乐,估计,很多人要来,他们要发了。关键是在这周围数百里地之内,你要找干净的水,等于是白日做梦。现在有了这么一片,洋洋洒洒,多气派。不来看看、玩玩,还不后悔一辈子? 后来我们都讲起从前的水,那么清凉,在地里干活割草,渴了,把头俯到水面上,捧起来就喝。三十岁以上的人,都赶上了有水的年代,那是什么年代啊?几乎整个童年都在水里泡着,水少了逮鱼,水多了游泳,没有闲着的时候。就连最笨最自卑的人,也能学会各种游泳的姿势,没有人教,一点一点个人就全学会了。比赛扎猛子,比赛游的距离长短,在大人和老师的责骂声中快乐无比地幸福生活。 但是现在的乡村,几乎没有水了,偶尔有点,也是黑水,脏、臭。农村的孩子可怜得不会游泳,不会玩水,没有游戏,整天不是作业就是看电视,童年过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也许,这个水库修起来之后,能让一部分农村孩子的童年丰富起来,至少,有了水的滋养,他们会很幸福,就像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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