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

　　阿霞是我小学时的同学，她高挑的个子，五官还算清秀的脸，长着一头自来卷，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上小学时，她在班上的成绩中上游。每次班主任老师在班上表扬我，并让大家向我学习的时候，她就回了头看我，眼里流露出羡慕的表情，于是每到星期六，她就约我去她家写作业，并向我请教。她家兄弟姊妹多，四个哥哥，七个姐姐。那时的农村父母大多不识字，生养的多，象小狗小猫一般养着，不稀罕小孩子，因此出生的孩子多没有起乳名的习惯，都按出生的先后顺序，女孩叫“大妮，二妮，三妮……”，依次排下去。男孩稀罕些，有的给起了名字。阿霞在姊妹当中最小，按姐妹排第八，因此小名又叫“八八”，阿霞是学名中的最后一字。阿霞的娘是个痨病秧子，喉咙里总喘得象拉风箱，她家孩子多，约伙去的小伙伴也多。她从不管闲事，该干啥干啥，由小孩子们在院里或房间里胡作腾。因此，房间里很乱，床上，地上，到处是凌乱的衣物，鞋子，板凳也东倒西歪，吃饭桌上更是碗盘狼藉，她家似乎不大拾掇桌子，桌上好像流水席，谁饿了谁吃，谁渴了谁喝。
　　阿霞把我引到她住的小屋，那是一间小偏房，，她和五姐住。屋里有一张小床和一张小桌子，小桌子就是她的书桌。她的房间倒还干净利索，床上光席叠着一床被子，小桌上放着几本课本。她说你学习那么好，我得好好向你学习，我就不行，一遇到不会的题就头疼。我们在她的小屋里写作业，写一会儿，玩一会儿。她拿出一根红线绳，我们翻棉単(一种儿童游戏)，翻着翻着她翻不下去了输了，又轮到我先开头。如果家里有瓜果，她也会拿些过来吃，记得她家有一种好吃的花叫“扶气花”，一种桃红色的花，吃在嘴里滑溜溜，甜滋滋的，我们掐了花先欣赏，看够了然后一瓣瓣地揪着吃，有时看那花实在太美了，忍不住插在发丝里对镜臭美一番。小学时的阿霞，在我看来是活泼的，懂事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上了初中后，因我读的是乡镇重点中学，而她读的则是普通联中，因此我们的联系就少了，再后来我上了县城读高中，她则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更没了联系，再后来我结婚搬进城里，对她的消息，也只是每次回家时从母亲的唠叨里得知。比如她五哥不知看了一本什么书，精神失常，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阿霞也二十三四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婆家，有一晚，五哥闯进了她的小屋，后面的事人们传得沸沸扬扬。再后来不知何时，阿霞也变得不正常了，不是过姐家，就是去亲戚家。她很少在家里住，与普通精神病患者不同的是，她打扮的很时髦，高跟鞋，披肩发，但是一张嘴说话，从她那眼神里就发现不大正常。
　　在我搬到县城住的第二年一个春天的早上，一开门把我吓了一跳。阿霞象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出现在我家大门外。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笑嘻嘻地说把你吓了一跳吧？我打算给你个意外的惊喜。并从包里拿出一束野花说送给你，这是我爬山摘的。我请她进了屋，惊讶地问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说鼻子下边不是有嘴嘛，她在县水泥厂她表哥家住了好多天了，在购物中心遇到同村的姐妹云，云告诉她我的住址的。看她的言谈举止，不象有神经病，穿戴时髦，钢丝卷的披肩发上还戴了一个发卡，很漂亮的样子。我说我得去参加一个服装培训班，没空陪她了。她说那好，我和你一起去。于是她跟我去了学习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就走了。据说又去县农机局找了一个同村的小学男同学，男同学还请她吃了饭。
　　大概又过了三天吧，阿霞又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她的脸上有一块伤痕，腿也一瘸一拐，头上的发卡不见了，头发乱蓬蓬的。我问她几天不见，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她向我诉说了她的遭遇：在离开我家的第二天，她去姐妹云的单位借了辆自行车，骑着到了一路边店吃饭，吃完饭出来自行车没了，她去找饭店老板理论，饭店老板蛮不讲理，，说在外边停着丢了，饭店概不负责。阿霞让饭店老板赔，饭店老板一听火了，赔？赔你个头，说着拳打脚踢，把阿霞打得蜷缩在地上。车子不仅没要回来，还遭了一顿暴揍。她不知道真是让小偷顺手牵羊了，还是饭店老板看那车子好自己藏起来了（那是一辆28女式新车，云刚买的，在那年月还挺稀罕）。我听了气愤极了，哪儿都有不讲理的人，特别是在九十年代，城乡还有一定的差距，城里人鄙视乡下人的风气依然盛行，就连进城做小买卖的乡下人也看不起乡下人。大概饭店老板看阿霞是个乡下人，脑子还少根弦才欺负人吧。还有没有天理啊，出了这样的事又该上哪讲理去呢？阿霞和我说完了，就一瘸一拐地走了，看着阿霞远去的背影，我感慨了很久。
　　后来我回娘家，听母亲说阿霞被家人送进了某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里，还谈了一次恋爱，是邻村的病友。出了院后，二人竟真的结为夫妻，也算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