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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最后的猎人和猎事[原创]

2022-01-17叙事散文瘦棠寒蝉

乡村最后的猎人和猎事(1)1988年9月的某一个晚上。白鹤殿出了一起轰动全城的“大事”——打猎误伤了人。 伤人的器具:勾头枪。猎人:张志兴。一个60岁的老头子。白鹤殿的男人有个喜好,打猎。一到空闲,就爱背着自制的勾头枪到村子附近的山上,或……
乡村最后的猎人和猎事
                (1)   1988年9月的某一个晚上。白鹤殿出了一起轰动全城的“大事”——打猎误伤了人。   伤人的器具:勾头枪。   猎人:张志兴。一个60岁的老头子。   白鹤殿的男人有个喜好,打猎。一到空闲,就爱背着自制的勾头枪到村子附近的山上,或者水渠边上去转悠,打打鸟,山兔,獾之类的野货。志兴也不例外,但志兴他的枪打的并不准,运气也不怎么好,一年到头很少能打到野货。不过今天看来是个例外,志兴刚到渠坝上,就看到了一只肥硕的獾子。在雪亮的矿灯下,獾子的眼睛,闪着红宝石一样迷人的光泽。但那只獾子并不惧怕志兴,不急于逃走。它红红的眼睛迎着矿灯的强光挑衅地看着志兴,它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缕缕轻视的味道。志兴举起枪,瞄准。就在志兴即将扣动板机的一瞬间,那只獾子灵巧地转身弓腰,四肢腾空,跃进茫茫夜色中,就像一只跃出水面的海豚,在空中惊艳一现,复没入茫茫的大海中了。

  “狗X。”志兴懊丧地诅骂了一声,赶紧提枪沿着獾子逃走的方向急急追去。这时,天地间还是漆黑漆黑。月亮躲在东岘峰后面,迟迟不肯出来。倒是满天的繁星在深邃的夜空中喧闹着,一同喧闹不休的还有蛙,蛙声在水渠,田地里此起彼落。但志兴显然没有这份闲情去欣赏这些诗情画意。他的心里甚至窝着一团无名之火,刚才那只獾子对他的轻视深深地剌痛了他,他现在迫切想做到的一件事,就是追到那只獾子,给他一枪。   当志兴追到大泥洼时,他的锲而不舍终于有了结果。当矿灯扫过一丛微微摇动着的草丛时,獾子的红眼睛再度出现在他的眼里。只是这一次他根本没有去注意獾子的双眼怎么变成了单眼,而且这只眼睛比以前看到的要大的多,再说追得性起的他也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细小的变化,他现在唯一要做到的就是把獾子打倒。 “看你往那儿逃。”志兴这一次瞄都不瞄,抬手就是一枪。“轰”!随着铳响,草丛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声,和一个女人惊叫声。硝烟过后,草丛中,那只獾子的红眼睛依然闪着红光,嘲笑地望着他。   伤到人了。志兴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头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被志兴错当成獾子打伤的那个男人,是工商局的一个干部。据说,医生从他的背上,屁股里,挑出了80多粒铁沙子。女的是东门菜场买肉的个体户,她很幸运,除了受到些惊吓外,毫发无损。至于为什么男的伤的那么重,而女的居然会毛发无损。村里流行的一种说法是——那对“野鸳鸯”当时正在那个,男上,女下,男人的背和屁股成了盾牌,替女人挡住了铁沙子。
  那志兴看到的獾子的红眼睛,又该怎么解释呢?   说来很有些喜剧的色彩,那只发出红光的眼睛,原来是自行车的尾灯。野鸳鸯们为了不让别人发觉他们的苛且,就把自行车放倒在草丛里了,而自行车的尾灯在矿灯的照射下,闪出獾子眼睛一样迷人的红光,志兴怕獾子再度逃走,猎獾心切,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勾头枪伤到人后,白鹤殿村里以及邻近村落里所有的勾头枪全部被公安机关充公收缴了。                  (2)
  一个好的猎人,需要具有多种优秀的因素。比如敏捷的身手,狗一般的嗅觉,勇敢、顽强、好枪法。白鹤殿村里勉强能称为猎人的,只有尚珠一个人。尚珠个子不高,人精瘦,他有一手好枪法。听说,他的枪法准确到让他打飞跑着的狗的左眼,他绝对不会打到右眼上。当然,这里头能拧出水来,但有水归有水,枪法好,村里是没有人不承认的。   他最出名的一件猎事,就是为村里除“鹰害”。好多年前,高高的野猫山上,有一只凶鹰出没,这只凶鹰经常到村里来危害家禽。不是张家今天少了只鸡,就是明天李家少了只猪崽,村里人对这只鹰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了它,因为它很狡猾,总是能识破人们布下的陷井。村里曾组织捕鹰队进山围捕,每一次都无功而返。那只鹰好像成精了,总能事先知道人的思想。但这只鹰最后还是死在了尚珠的枪下。尚珠通过观察,发现了凶鹰的一些规律,比如它每次进村作恶前,总是先从高空盘旋,然而降落到村口的那株大樟树上。再伺机出击。那株千年大樟树很高大,远离地面,凶鹰栖在樟树顶上,人们更本不可能伤到它。因此,大樟树在凶鹰的眼里,是最安全的休息地。尚珠发现这个规律后,为了捕杀凶鹰,冒险爬上了高高的樟树,悄悄地隐蔽起来,静待凶鹰自投罗网。不料,尚珠上树后,从早上待到天黑,老鹰都没有出现,为了不打草惊蛇,尚珠就候在树上,一个晚上不下树,村里的人都为他捏了把汗,怕他夜里出意外,翌日中午,老鹰终于出现了,当老鹰扇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盘旋一番,准备降落时,茂密樟树里,突然冒出了一团火光,这一团火光将这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老鹰死死罩住了。   我曾亲眼看到过这只死鹰,鹰爪粗如钢钩,喙如镰刀,两个翅膀伸张开来,足足有四米多长。那时,尚珠在我们小孩子眼里,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挺崇拜他。
  志兴勾头枪伤人,导致公安机关收缴勾头枪,受冲击最大的就是尚珠了。为此,他恨死了志兴。认为都是志兴惹得祸,害得他再也不能打猎了,而事实上,收缴勾头枪并不是志兴伤人之故,而是政府为了保护野生动物,重视生态平衡而采取的措施之一。而且,这个收缴民间枪械,公安局早也下过文,而且收缴的不仅仅是勾头枪,还的猎枪,汽枪。志兴伤人只是凑巧罢了。但骂归骂,恨归恨,勾头枪还的交。但尚珠在交枪的时候,使了个小聪明。他一共有两把勾头枪,他就把其中一把交了,而偷偷留下了一把。刚交枪的日子里,尚珠也真的不敢使枪,时间一长,尚珠以为风头过去了,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尤其是他看到野猫山里出现了几只野猪后,打猎的瘾又蹭蹭地冒上来了。尚珠从石场上弄来了炸药和雷管,制造出了土炸弹,然后,他把土炸弹埋在野猪经常出没的红暑地里。尚珠知道野猪的禀性。野猪爱用尖长的嘴巴在地里刨食,尤爱红暑。尚珠以前用这种办法,炸伤过好多只野猪。这一次,他也想用同样的方法猎取这几只野猪。那晚,他埋下土炸弹后就回家了,他知道,野猪喜欢在后半夜出来觅食,这段时间,他还可以回家睡一会,但这一次有些反常,他刚进家门,还没有喝上口水,土炸弹就炸响了。听到爆炸声后,尚珠操起勾头枪就赶出去了。埋上土炸弹的地里,被野猪啃得一片狼籍,土炸弹把地炸出了一个深坑。那些炸出来的松软的泥土上,淌着点点滴滴的鲜血,这是野猪的血,是从野猪被炸裂的丑陋的嘴里汩汩流下来的鲜血。看到这些鲜血,尚珠兴奋起来了。他仿佛看到一只受伤的野猪,正在趔趔趄趄,东倒西歪地逃跑。在漆黑的夜色中,他嘿嘿地笑了。他笑野猪的蠢笨——你还能往那儿逃?我只须慢慢跟着你就行了。他的笑很得意,明天,又可以赚到一大笔钱了。现在,野货的价钱贵着呐。   血迹往野猫山里走。这说明受伤的野猪正在往山里逃。对于野兽来说,高山密林是它最安全的地方。尚珠不着急,从地上的血迹看,这只野猪受伤忒重,肯定跑不远,他只须再追一段距离,就能得到这只野猪。他的判断果然没有错,他在野猪坞追到了那只受伤的野猪。那只野猪在矿灯的照射下,已奄奄一息,已经完全瘫倒在地上了。尚珠从背后抽出大砍刀,对付受伤的野猪他有丰富的经验,他只须在那只野猪鼻梁的上方使劲敲一下,就可以结果这只野猪的生命。然而,就在他走近受伤的野猪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凶悍硕大的野猪突然从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冲了出来,这只野猪可能是受伤野猪的伴侣,也可能是受伤野猪的儿女,它眼里充满了仇恨,它的目的绝对是要杀死尚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救受伤的野猪的生命。这只野猪出现太突然了,以致于尚珠毫无准备,一时,他手足无措,仓皇地往向退,并且被一丛灌木丛绊倒了。就在他倒地的瞬间,他的手摸到了勾头枪,一枪在手,他的勇气回归了,他不慌不忙地拿起勾头枪,打开保险,仰举起,就在那只野猪张牙舞爪逼近他的时候,他把勾头枪口贴到了野猪的眉心,扣动了板机……
  那个晚上,尚珠收获颇丰,猎到了两只野猪。第二天,在东门菜市场,就在他买野猪肉的时候,工商市场管理人员和公安干警出现了,最后,尚珠因非法窝藏枪械罪和捕杀国家三级保护动物,被拘留半个月……
                (3)
  尚珠从看守所出来后,整个人都变得颓废消沉了。农活忙完后,就无所事事了。以前,大山就是他的世界和舞台,现在,那个舞台消失了,一到晚上,他浑身充沛的精力涨的他异常难受,于是,一到晚上,他就变着法儿在老婆桂花的身上找乐子,他闲不住呀。   一天,当村长的堂兄对他说。现在城里正在大搞建设,白鹤殿村也要开始拆建了,你不如和别人合伙开个砖瓦厂吧,绝对赚钱。你如果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合伙人。   尚珠想了下,觉得办砖瓦厂,的确是条赚钱的好门路。白鹤殿的首期折迁工程马上就要开始了,首期折迁,有一半人家纳入归划,这些人家拆迁后肯定要重建家园,而重建家园肯定需要大量的砖瓦。尚珠心动了。他细细地算了一下,建一个砖瓦厂,只须投资30万元。和别人合开,他只要出15万元资金。他自己已经有5万元,余下的10万用房子抵押,向银行贷款。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年就可以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白鹤”砖瓦厂,三个月后,就在野猫山下建起来了。   说来也是运气不作对,自砖瓦厂办起来后,一连几个月都是阴雨绵绵,出不了砖。后来,好不容易天转睛了,厂里请来的技术师傅又跑掉了。一年忽忽就过了。银行贷款的期限转眼就到了,没办法,为了还贷款,他只好把厂里的股份折价让给了合伙人。一年折腾,不仅没赚到一分钱,反而白白亏掉了六七万。   尚珠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绝对不甘心这样亏掉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他头脑活络,人也勤劳,常年在山林奔波,风餐露宿的野外生活,铸就了他坚韧的性格,头一回创业受挫,并没有使他气馁,他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只要运气好,就绝对能走出困境,赚到大钱。他跟老婆商量,决定到城里去发展。   以前,尚珠到城里卖猎物,总爱吃菜市场里一个面店的手工面。一块五一碗。但他总嫌那面打的粗,没有他的老婆桂花打的细长。他的老婆桂花人长的不大,却圆墩墩,有力,是个打面的好手。她打出来的面,肯定比那个菜场里的面好吃。于是,尚珠打定主意,再次向银行贷款五万元,在菜场门口的街面上租了两间门面,开起了“白鹤面馆。”   “白鹤面馆”牌子很快就打开了。“白鹤面馆”烧出来的面又细又长,量足,回头客甚多,生意十分红火。半年后,尚珠就还掉了银行贷款,并扩大了店面,还招了个外来妹做服务员。如果此后尚珠一心一意开面馆,他肯定能在这个小县城里拥有属于他的一方天地。但尚珠在城里打拚了一阵子后,尤其是接确了一些所谓的城里朋友后,他身上的那些朴素的因子渐渐淡化了,城市里那些享乐的糜烂的东西开始影响了他,并渐渐改变了他的生活。   他先是学会了打麻将。“白鹤面馆”的隔壁有一个棋牌室,说是棋牌室,其实就是麻将馆。棋室的关老板经常到他的店里吃面,一来二去,他们就熟了。关老板吃好面,就招呼尚珠去他的棋牌室玩。尚珠起先还总是以店里忙婉拒了。一天中午,店里的事忙过后,闲着无事,关老板又来邀他,拗不过他的热情,尚珠就头一回走进了棋牌室。关老板让尚珠搓几把,尚珠推说不会打,他也确实不会,听说尚珠不会搓麻将,几个正在搓麻将的人都像看怪物似地看着尚珠。关老板笑着揶揄尚珠。面老板(他一直称呼尚珠为面老板),现在是十个人里头九个赌,不会赌的那个是傻子。你不会是那个傻子吧。尚珠的脸“腾”地红了。他受不了那几个看他的目光,那眼光就像一根剌,剌伤了他的自尊。他觉得自己很自卑,连麻将都不会搓,活脱脱一个乡巴佬。他更受不了关老板的揶揄,他发誓:一定要学会搓麻将,一定要学会关老板所有会的东西,而且都要超过他,绝不能让他看扁自己。   于是,只要店里的活儿一空下来,尚珠就往棋牌室里钻,他懂得了这么叫“吃”、什么是“碰”,知道了什么叫“七对子”、什么叫“碰碰糊”,什么是杠上开花,学会怎么做清一色。有时候,碰到关老板有事,他就会叫尚珠帮他打几把。终于,有一天,在关老板的盛情邀请下,尚珠他自己骑马上阵了。   乍上阵,坐到台面上,尚珠心里还是有些虚,有些害怕。毕竟这不是打着玩的,输了是要付钱的。说来也怪,新手上阵,手气特好,一个下午打下来,糊了好几把清一色,五块一张的小麻将,他居然赢了六百多元。这几乎就是他面馆一天的营业额。尝到甜头后,尚珠一发不可收拾了,一有空就往棋牌室里钻。打的码子也从五元一张的小搞搞变得越来越大,10元、20元、甚至50元、100元一张的也打了,输赢从一开始的上百元,到了后面的数千元。再后来,尚珠也和关老板一样爱上了洗脚,蒸桑那,累了,困了就喜欢找个小姐敲敲背。尚珠自己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像个城里人了。不是开始时那个忙完活,就爱在老婆桂花身上找乐子的庄稼汉了。随着世面见识越来越广,他甚至开始讨厌起了以前让他着迷的老婆浑圆的身子了。老婆没有小姐年轻,脸蛋没有小姐的漂亮,乳房没有小姐的翘,老婆不会在他面前嗲声嗲气地撒娇,在他的眼里,老婆越来越像是一头牛。   他越来越不爱待在面馆里了。他现在是老板了,他要像个老板一样生活。   桂花劝尚珠不要过这种生活,她对尚珠说,我们不是过那种生活的料,但尚珠更本不听,反而嫌她多嘴,有时,见桂花唠叨不止,摁住桂花就是一顿揍。终于在有一天,桂花在和尚珠大吵一架后,赌气回到白鹤殿家里去了。   桂花不在了。店里就只剩下了尚珠和外来妹。那个外来妹倒也是个心灵手巧能干的人,桂花赌气回去了,她一个人也能把整个店照管下来。那些日子,因桂花不在,尚珠也没有出去搓麻将找乐子,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店里守店。在店里的时候,居然让他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他一直没有留心的服务员,那个外来妹子居然是个大美人。身子高佻,胸部丰满,屁股滚圆,直把尚珠看的眼睛冒火。   那个晚上,面店打烊后,尚珠乘外来妹冲澡的时候,进去把她那个了………   尚珠本以为给外来妹几百元钱,就可以完事大吉,他没有想到外来妹居然比他有心机的多,第二天,当尚珠再次从她身上满足情欲后,外来妹向他提出了要求——她要尚珠和桂花离婚,娶她。否则,就告尚珠强奸她。
  尚珠蒙了。虽说他讨厌桂花,但他还没有堕落到抛弃结发老妻的地步,他向外来妹提出补偿她五万元损失费,了结此事,被外来妹一口拒绝,她一定要尚珠和桂花离婚。没有办法,尚珠只好回到白鹤殿,向桂花坦白了自己所干的坏事,让桂花救救他,和他假离婚,他不想去坐牢。曾经坐过的半个月的牢狱生活,让他知道那里边并不是个好过的地方。
  桂花听了尚珠的坦白后,流泪了。许久后,她对尚珠说,你回去告诉她,就说我同意离婚。
  当天夜里,桂花在家里的房梁上吊死了。…………
  前些日子,我回到白鹤殿,在老年会里,看到了尚珠,刚过50的人,已经很苍老了。堂哥告诉我,桂花上吊死后,尚珠和那个外来妹也结婚了。他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回到过白鹤殿,他们是没有脸面回白鹤殿。后来,尚珠把村里的房子变买了,在城里租屋住,再后来,外来妹把尚珠所有的积蓄都席卷一空,跑了。再后来,尚珠在城里混不下去,又回到白鹤殿,他的一个堂兄见他可怜,给了他一间旧屋,收留了他,现在,他靠村里发的口粮艰难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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