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上的爱情

　　

清晨在门口看到那辆铺着棉被的小推车的时候，就知道她又来了，在病区走廊上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正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一样，被那个男人牵着手，一步一步地走着，她嘴角流着涎液，男人双手拉着她的手，倒退着走，这样奇特的一幕，引得一些路人注目，如果这一幕是在大街上，是发生在一对年轻男女之间，是否很煽情，很亲昵，很浪漫？但是此时此刻，在旁观者眼里，却看到了辛酸。这毕竟不是一对青春的男女，也不是一对健康的夫妻，一个59，一个50，女人是一个病人。

　每天男人都会准时推着这个女人来到医院，把她搀扶下来，一步一步扶着上楼梯，失去他的支撑，她不能走路，人们每次在医院看到她，不在病床上躺着，便是被他搀扶着，或者像现在这样拉着手，孩子一样挪步。做完治疗，他会用同样的方式，一步一步搀扶她下楼，把她抱上那辆简陋的小推车，把她推回家。一月如一日。

她是９床，名字中有一个“如”字，很雅致的名字，她男人说她本来是叫“志玉”，办合作医疗证的时候村里的会计写错了，也就将错就错了。人的名字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可是也能带给人很多奇妙的联想，若是一个女子叫“小如”，很自然就会让人想到一个清秀娴雅的女子，小家碧玉，有一位很疼爱她的丈夫。而眼前这位女病人，病痛的阴影袭击了她，一双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在她没得病之前，她肯定是一位温柔贤惠漂亮的女人。

早上我们开始给病人输液的时候，她在接受针灸治疗，一根根银针扎在她的患侧肢体上，还有一根扎在嘴角，等她扎针之后，她的丈夫，那位穿着黄色旧上衣将近花甲之年一脸沧桑的男子，就会到治疗室告诉我们说可以输液了，他跟人说话总是带着憨厚朴实的笑容，让人感到他是一位非常善良的长辈。我们每个人给她输液回来，几乎都要跟同伴说他们之间的事，一些细微的感动，比如说他总是用一个大瓶子装了热水，裹了毛巾，给她放在输液的手旁边，让她取暖，他还跟邻床的人讨论该做什么样的饭菜给她吃，他像对待一个婴儿一样，照顾着她。

见惯了人间生离死别的医护人员，第一次为这样的夫妻，感动。是的，病房是个小社会，有形形色色的病人，有各种各样的故事，既可以看到二奶陪床，也能看到被亲属放弃治疗的至亲，其中有父子，也有夫妻。

看到这样一位女人，也许我们不难想到平常生活中或者网络上个别喜欢作秀的女人，大秀夫妻恩爱，或者秀富贵权势，实质是做作的夸张的炫耀，一个平庸的人可以伪装拥有很多本不具备的一切，一个普通女工可以伪装成贵妇人，嫁的是一个平常的丈夫可以伪装成高官巨富，一个肤浅的人可以伪装成学富五车，一个阴险的人可以伪装得无比善良，一个年龄可以做奶奶的人可以伪装成娇滴滴的小女生惺惺作态，甚至有一路坦途生活平静的人却伪装出烦恼与忧伤之态，其实，一个伪装的人是不会真正幸福的，所有伪装的东西无非出于虚荣。那种人无论伪装得怎样美好，都不如我们眼前这个女人真实，她是个病人，一个憨厚质朴的女人，她的丈夫是个辛苦的朴实的农民，但是，她拥有的这份关爱，谁又能说不高贵不奢侈呢？

我们经常听说谁谁的老公出轨了，有情人了，甚至包养二奶了，我们看到一些貌似很幸福的女人，强忍着对老公背叛的愤怒，在外面装出一副笑脸，大肆挥霍钱财，用名牌服装来掩饰内心的失落，她们开着名车，却无法驾驭有权有势的丈夫的感情，只有用物质上的炫耀来冲淡痛苦，但是她们绝对不肯离婚，离婚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一无所有。曾经有人说过如今的女人的选择是“宁肯坐在宝马里哭泣，也不坐在自行车上大笑”，物质的享受已经代替爱情，尤其贫穷的爱情。

　　如果在宝马车里的女人只能哭泣，只能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究竟有多少女人愿意做出那样的选择？又有多少女人能心甘情愿地选择自行车上的爱情？

当青春逝去之后，宝马车里空空的感情，真的可以填补一个女人内心的荒凉吗？而眼下这个女人，被这个男人推在简陋的小推车上，究竟是她的悲哀还是幸运？她比他小9岁，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她当初为何选择了他做丈夫？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看到的是，如今的她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却可以依然被他当做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这样的点点滴滴的爱情，渗透进生活的细节，也许成为她心中最有力的支撑。谁又能说她当初的选择是错误？ 一对夫妻的感情，能在哪里显现？不是在共享富贵的时候，更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物质生活的寄生，而是患难之中的责任心，不需要舆论的压力，一方能主动地为另一方付出全部感情和精力，精心地照顾。这才是家庭的含义。真正的感情往往不优雅，就如同这一个发生在医院里的故事，她不年轻，不漂亮，她因为疾病的折磨丧失了一个正常人能轻易拥有的幸福与快乐，但是，她却收获到一份金子一样宝贵的真情。在这个繁杂浮躁的社会，让一些轻飘飘的秀出来的感情逊色。

她这样一位脑血栓病人，言语不清，腿脚不便，她最终能够治愈吗？无论如何，在她的丈夫那里，她依然是一位心爱的妻子，这些来自每个细节的切实的关心也许可以抚慰她，帮助她站立起来，行走以后的人生道路……

夕阳西下，透过窗户，我们又看到他推着她缓慢行走的背影，他高高的个子，被温暖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



[ 本帖最后由 南山菊 于 2010-10-27 18:4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