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面湖（外一章）

　　
你是一面湖

　　湖，安静地沉睡在大地中央。清澈的波纹，飘摇的水草，时而飞翔，时而游弋的飞鸟，在湖的怀抱里自由栖息。云在天上，变幻着姿态，却从来不放弃对湖的依恋。春日，徜徉在宁静的波心；夏日，沐浴着清凉。若你，炎炎夏日走出家门，莆一走进湖，清爽的水汽便裹挟一缕沁人心脾的凉意，抚平你躁动的思绪。
　　湖在远方，从不为了迎合繁华与喧嚣，静寂在山谷或荒漠的一隅。若是在城市的中心，那安静与纯澈，也必非为了迎合忙碌的人流与车流。——有谁还在惦记有一汪宁静的湖水，在远处，或近旁？
　　湖的善良源自于自然与大地纯真的禀性，有序的季节或无序的生长，从来不在意谁不屑的眼神。她来的时候，来自天空，来自峡谷的腹地，或几缕清澈透亮的小溪，欢聚在一起，就成了湖泊。每一面湖都有一个渡口，时间的缆绳接近于无形，拴系在灵魂深处。撑起淡青色的竹篙，你是要渡向亲情，友善，还是要撑渡到爱情的彼岸。沉默的柳树桩不说话，来自于时间拴系的疼痛，只是隐忍，从不善于表达。或者她在等待一个人，不害怕苍老了容颜，也不害怕腐朽的骨节，只是一味地深情的等待，和湖一起，恪守着一种无字的盟约。
　　清晨六点的湖，极静。两三只早起的飞鸟，在湖面上洗涤了一下羽翼，就点亮了东方。东方是个神奇的国度，日出东方，朝霞遍野，我们简单的生命便由此起航。湖水中醒来的鱼儿，不时跳跃出水面，姿态优雅，鳞甲闪亮，引逗着我的视线。人的前生应该是一尾鱼吧，用一张一翕的腮，呼吸夹藏在水中的氧气，每一次过滤，都神清气爽，每一次换气，都涤荡着心底的埃尘。我审视自己，演变后的身体，尾鳍已经夸张地叉开，再不用轻轻一甩，就准确无误地选择好方向。我想象自己的瞳孔，只生长在前面，而忽略了转动带来的巨大含义。我的腮呢，只是附着在颊骨两旁，以衬托毫无意义的咀嚼与吞咽。再不能过滤呼吸里的清新元素。我笨拙的四肢，向前或向后，需要机械地转身，再也不能在水中优雅地打一个回旋；而后，游向烟波浩淼的岁月深处。
　　爱上湖，无法说出内心深处的因由。她清净的面孔，她温柔的胸膛，她依依拂动的缕缕青丝般的柳，她一年一度擎起的新荷，皎洁地点亮大地的眼睛。选择初夏，空气中还飞扬着蔷薇花和野杜鹃的香气。湖边茂盛的水草，深绿在一块巨大岩石的身旁，水和着风清唱，水草的腰肢和着水节拍不肯轻眠。你可知道，这是清晨六点的湖面，许多晨练的人早已打起了太极。更有豪情的汉子，赤裸着身体的光芒，屏气凝神，深情地望了一眼如母亲胞衣般的湖，纵身一跳，自由凫沉在湖的中央。
　　记得去年的秋，你踏上去往异地的列车，把西北的沙尘甩在身后。决意，做一次自由的飞翔。还记得湖叫柳湖，你说你坐在柳湖畔沉思良久，古色古香的柳湖书院，静穆在你的身旁。那天写下什么，或画下什么，我已无从知晓；只记得你说，要是回溯到一个久远的年代多好，你一定女扮男装，和我一起晨诵晚课，耕读平静的光阴。此时的你，想必眼神一如柳湖之水清澈，汪着蜜甜与期许。而时光飞逝，我们已不能返回前朝的片段，哪怕相对无言，也能读懂彼此的深情与眷恋。
　　一朵早开的莲，迫不及待地伸出水面，白里透红的花瓣，如百合般开于湖面。嫩绿的叶片，小小的，荡漾在水波里，像一只被遗忘的团扇，只是洇湿了上面隐约的诗行。人生若如诗，我定会沉醉不归，哪怕误藕花深处，也绝不改换，单纯的心念。一朵莲盏，就是一个轮回，从开放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清净完满，顺流而下的时光里，你断然找不到一丝遗憾。
　　湖的性格是沉静的，即使有一丝忧郁，也是有关自然与大地的美德。记得有人说过，湖是上苍的一滴泪，忧郁中便有了旷世之美，让人心存敬畏。我的脚步徜徉在你的湖畔，清清静静地走，清清静静地想念。我知道，我的身影早已被你清晰地收纳于波心，安静叠放在生命最纯最真的地方。快乐时，晾晒在虹桥之上，给湖的思绪升起七彩霞光；忧伤时，紧紧揽入怀中，一遍遍诉说着如涟漪般的情话长长。若逢雨季，你缠绵的心事，必在湖面敲打不停，一滴一滴纯净的泪珠，诉说着我恒久的亏欠。
　　——对于湖，我想我会亏欠一生。
　　那日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落在你的眉睫，落上你的发丝，落在你桥头翘起的唇角。渴望，那言不由衷的一吻。而我，一个粗心的孩子，或许没听懂你眼神中的话语，啜一口清甜的雨丝，笑意荡漾在心底。那香溪的一夜啊，湖有流淌不完的私语，在流经一架老水车时，扬起清亮的水花，闪烁着吊脚楼和古镇优雅的身影。
　　备好行囊的刹那，才发现时间并不能为谁停止。原来快乐充盈的心房，兀自竖起一堵无形的墙。湖来了，湖走了，湖在我的心里日日泛起粼粼的清波，一支长篙，何时能渡过这浩淼的尘世汪洋。
　　而今，你依然沉静如初，如一面清静的湖。湖面上往来着四季自由的风，我想我该是湖中一个水魈吧，有时诡异，有时调皮，日日穿行在你清澈的波纹里。遇见时，你就说：我是一面湖，每一滴湖水，都叠印着一个人的身影。

阴翳散去

　　云生了天的气，就成了满天云翳。阴翳是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飘起满天的雨。
　　我从来不喜欢阴翳，却无法躲过阴翳。谁都是。
　　冷雨敲打着屋檐，落在院子里，调皮的水珠蹦来跳去，才不管谁在生气。我喜欢趴在被窝里，或伏在窗台上，看院子里的枣花在开，一朵，两朵，小小的，米黄色。能干的蜜蜂早已飞回家园，惟独剩下飘零一地的米黄色小花。那时的我，心里也曾开过小小的花，想，这单薄的乡村岁月，什么时候才能安宁闲适，再不用一家人低声叹气，为了我的学费和作业本犯难。满足从来都如此而已，从原点开始，复回到原点，其间，能品味到收获的幸福与耕耘的快乐，便足矣。
　　透过刺槐树繁茂的枝叶，大概，阴翳正在逐渐散去。悠扬的蛙声又起，嘀哩的虫鸣，又从墙缝里传来，一骨碌从床上弹跳起来，谁不愿意在阴翳散去的时光里，寻觅哪怕一丁点凋零的美丽？
　　明明你在，或许真的没看见，我只是在你的眼前闪了一下，就看见天空已网织起层层阴翳。小气的人，小气地生了天的气，明明东边日出西边雨，细密的雨的珠帘在天地间挂起，却还满心的阴翳。
　　所有的事物中，还是比较喜欢植物。不善于伪装，也从不把失意与忧伤写在脸上。风吹过，雨打过，清新的叶片照样青绿，泛出润润的色泽。谁没有过错，或者谁没有一次小小的疏忽？像一片云，稍不顺心，便噘起了嘴，跟天生起了气，织起满天阴翳。
　　我到底不如一株植物般单纯，看着落泪的阴翳默不作声。缈缈尘世，谁牵挂着谁，谁把谁刻印在心底，只要稍有风声，便会扯痛神经。
　　一生中，大略只有一次阴翳比光明还要光明。穿过细细的雨的珠帘，和你一起走在古镇的小巷。狭窄悠长的小巷，高低不平，那台阶一直往下，却又峰回路转；而心境也终于柳暗花明。原来，只因爱的存在，纷繁也会简洁，陌生也会亲切，你看，那笼罩在天地间的层层阴翳，不也因了我们的相遇而感动到落下泪来？
　　时间在恍惚中度过，爱在甜蜜里沉醉。我抚着你的肩，狠狠地说，你只许爱我一个。
　　多么贪婪而自私的人啊，在人前洋溢着满脸的幸福，在人后独自咀嚼忧伤和离愁。命里的香溪只有一条，从往日的峡谷深处，卸去疲惫的尘埃，湿淋淋，流淌出我生命里务必吟哦的十四行。
　　——我是你的诗人，这一生只为你书写这满心的爱恋。香溪在远处，香溪在近处，香溪清澈的月光，从远方流泻而来，摄去我七分魂魄。从此，我把那条江水称之为香溪；从此，香溪只为一个人宁静流淌；从此，我把所有的疲惫与忧伤，在我深爱着的香溪中洗涤。你，不能停止这日日明净的流淌，因为，我一直像山一样，在这里守望。
　　走在飘舞的雨丝里，任雨打湿了肩膀。我走出家门，并非嫌弃这乡村的苍白与贫瘠，只为萌芽的真爱。夏日田野里，到处是麦花的清甜和青草的气息。一只迷路的羔羊，眼神迷惘，向我打听回家的路，说再不垂涎蔓延的绿意；一只落魄的鸟儿，飞过迷蒙的雨中田园，朝向内心的暖巢。天边那淡紫色的阴翳，你不要停留太久，总是哭泣，麦田深处是我爱人的身影，擎一支青碧的桐叶，袅袅，向我走来。
　　阴翳散去。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1-2-24 13: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