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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11:11

2022-01-17抒情散文海凹

11:11一公元1980年代,某个中午。少年开始记事,他在一贫如洗的村庄自由快乐地成长。相伴他的是黄土、风沙、野草、蛐蛐、雀影、矮树、断墙……。少年没有任务。少年一身轻松。少年或跟在父母身后见证农事活动,或与伙伴一起尿尿和泥捏出想象的玩具……
11:11



  公元1980年代,某个中午。

  少年开始记事,他在一贫如洗的村庄自由快乐地成长。相伴他的是黄土、风沙、野草、蛐蛐、雀影、矮树、断墙……。

  少年没有任务。少年一身轻松。少年或跟在父母身后见证农事活动,或与伙伴一起尿尿和泥捏出想象的玩具。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少年不知哀怨忧愁。

  少年的天空就是一洼原始村落。二驴抬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耕图景包围着少年的生活,少年的想象装满了男耕女织。乡村生活古拙、愚笨地继续着,少年的心思因循守旧地生长着。

  突然有一天,少年的父亲从山外的集市给少年买来了一只小小的电子手表。少年从此学会了看时间。

  电子表代表点的两只小点像两只小眼睛,不停闪烁着推动时间向前发展。一天,两天,……时间从少年的心底流走。

  少年的童年只记得一个时间刻度。11:11。那是四个1重叠的时间,四个数字的重叠每天都会发生,但每天只发生一次。
  11:11。让少年记住了电子表,记住了与电子表相伴的童年。


  1990年代的某个中午,一堂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课。

  一位学生正在用蹩脚的普通话朗读课文,时间正在11:11。

  学生的普通话很差,声韵调值都不准确。但学生是全班唯一敢于抛弃方言读课文的人。语文老师很老了,再有两年他就要退休了。他对学生提出了热情的表扬,学生接受表扬时,满脸通红,比朗读课文时更紧张。

  学生的普通话基础来自收音机。学生的山村没有电和电视,只能听到广播。学生拆毁过多只电子手表,拆毁过多个收音机。

  学生在乡村中学的校园出名了。乡政府要求学校帮忙宣传计划生育,学校组了一个长长的队伍,在逢集的街道招摇过市。学生是宣读计划生育政策材料的人。学生背对学生队列,面向满街的群众,大念:“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国策……”学生的脸羞得如同灌了猪血。心跳加速。

  那一刻,时间正是11:11。

  那一刻学生背后的队列里,站着一位穿蓝色衣服的女孩。

  学生慢慢有了异动。那是来自身体成长不可遏制的突破。学生开始迷恋一抹蓝。

  学生的家距离学校所在的街市很远,学生是住校生。某个周日,学生和伙伴去河底挑水。学生迷恋的那抹蓝突然出现,由河岸一路由远飘近、由近飘远。学生的头颅如拍摄摇镜头的摄像机,均匀地跟拍了蓝色的出现和消失。

  学生肩头的水担很沉重。学生歇脚的时候,发现时间是11:11。

  和村庄和童年和11:11有关的故事一一掠过。

  学生的学习从此一落千丈。

  20世纪末的某个中午,西北某省的一个县城。

  一个民工蹲在新落成的五层高的楼顶上眺望远方。

  他是工地年龄最小的民工。工友有五六十岁的长者,有二三十岁的壮年。小民工看着他们佝偻的腰背,看着他们快速的衰老进度,想象着自己的以后。工友们总是生龙活虎地将钢筋混凝土组合成一层又一层的楼房。小民工羸弱不堪,小民工扛不起水泥,推不动灰车,挥不动铁锹。领班出于同情,让小民工干最轻松的活----扫垃圾。小民工用勤快和负责任感恩领班的同情,工地每天很整洁。

  小民工从山里出来,进到县城,县城是他见到的最大的城。看着楼群、街道、人流,小民工把城市和乡村联系了起来,城乡的一切对比,打乱了小民工大脑中原本排列整齐的思维序列。

  小民工望着楼房比庄稼还要快速地生长,想着工友没有收获的资格。小民工感到未来很可怕。

  尕娃,才几点,你就想歇啊?

  郭姓领班尖锐的目光发现了小民工。小民工的思考被郭姓领班打断了。小民工仓惶逃离领班的视线,时间是11:11

  小民工再次投入劳动,有关11:11的印记是乡村生活,是蓝衣少女……


  2000年,千禧之年。上海滩。

  杨浦区控江路。一辆出租车撞飞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自行车翻倒了,年轻人跌倒了。出租车开出去10多米才停下。

  一群“阿拉上海宁”围拢过来。“喔,乡毋宁被撞了”。

  人群越来越大,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形成了两个观点。讲上海话的人说,乡毋宁撞了没事,讲外地话的人说撞了人怎么能行?

  警察来了,警察骑着自行车来了。警察让乡下人站起来,乡下人站起来,警察说没事,“车行车道,人行人道,违章行驶,撞死活该。”控江路没有车行道人行道之分界线。它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道。出租车司机说乡下人太靠左,旁边的江苏青年说我明明看见出租车太靠右。出租车司机拿出10元钱给乡下人。警察说这是人道主义。警察阻挠情绪激动的江苏青年,并要求他拿出自己的暂住证。江苏青年说自己没带在身上,警察说没带暂住证我就带你走,你太多事了!无奈,江苏青年住口了。

  乡下人什么话也没说,他保持了乡下人应有的卑微。

  人群散了,警察走了,出租车走了。只有江苏青年留在原地,帮乡下人搬起翻倒的自行车。还问:“到底疼不疼?你别受伤了,还把人家放走。”乡下人给乡下人回话,没事,应该没事!西部的乡下人挥别了来自江苏的乡下人,他撩起手腕,手表显示11:11。
他还要去工厂,捡拾矽钢片。

  推着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乡下人边走边想,外表光鲜的大上海,人会吃人。


  2000年代,某年某月的某个考场里。

  正在进行计算机等级考试,一位考生被excel难住了。他已是第二次考这个计算机等级证书。这是他获得自考学历最后的一门课程。

  那是无助的时刻,内心处于焦灼。时间已在11:11。考试马上就要结束,考生急的发慌。

  学习与体制有关,学习与命运有关,学习与实际的生活有关。体制只收留精英,体制从1980年代以来,逐渐形成了将不学习、学习不好的人推向自由天堂的规则。考生选择自考只是为了向体制要一份劳动权。

  自考文凭这个砖头已难以叩开体制的大门,游离在体制外的人背上了住房、医疗、社保等诸多包袱,可考生还要选择自加压力,去参加自学考试。他考的不是学历、不是文凭,他考的是自信,他是在对自己的生命进行告慰。

  这个考生已经挤进了城市。他是在凑热闹。



  西北某条二级公路上,车流不息。

  由省城发往该省第二大城市的客车在一位青年人身旁停下。青年人背着一桶胡麻油、背着一蛇皮袋洋芋。青年在司乘人员人员的吆喝下快速地将胡麻油桶和洋芋放入大客车的 “肚子”。青年人在司乘人员的催促下上到大客车。青年人刚一进车门,客车已经起步,司乘人员的一只脚还在公路上。但他迅捷地上了车。车走动了,车开始摇晃。前面基本坐满了人,青年趔趄着向后寻找座位,车身一阵又一阵的晃动,逼得青年人要边走边扶着座椅。青年经过的地方,座位上的男女都要做出躲避状。青年最终在最后排选定了一个空着的座位。青年打开手机,时间正是11:11.

  青年从天麻麻亮就出发了。公路上的车很多,随时都能到达该去的城市。但青年的父亲是个勤奋的农民,他总是要催促自己的儿子赶早不赶晚,早早地起床,早早地奔向目的地。青年走向公路要翻一座山,清早的山顶青草满含露水,青年的双脚被全部浸湿。走过山顶的青草地,青年还要走很长的土路。青年湿漉漉的脚又要被灰尘覆盖。青年来到柏油马路边时,双脚沾满了泥土。青年背土豆的双肩也是土腥味浓烈。

  青年坐定后打量了一下自己,才发现自己像个农民,满身的泥巴。青年才明白车上的男女为何要躲闪自己。青年感到了自卑,那是被人侧目歧视的自卑。一个农民是很难融入现代社会的,他从乡间一出来,刚一踏上走向城市的通道,就被冷漠拒绝了。

  青年思考了半天,越发坚定地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个农民,农民生的,土地上长大的,不管走向哪里在哪里生存,自己依然是农民。

  青年不想背父亲的果实,但父亲意志坚定。“背上,城里啥都贵,能省一点是一点”。是啊,父亲的土豆在本地出售每斤只能卖3毛钱,但在城市每斤能卖2元钱。伟大的市场经济只给商人带来了利益。生产者和消费者只在市场的两头叹气!



  公元2007年5月,一位新郎完婚。
  11:11。婚礼正在进行。

  陪伴他的人是毫不嫌弃他贫穷的人。

  收获爱情的人那一刻宣布自己走向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坟墓。





  公元2010年8月8日上午11:11分。一名身份叫记者的人正在看电视。

  中央电视台报道,甘肃舟曲发生特大泥石流。

  电话响了,记者接到了通知。赶往机场,有重要领导到来。

  记者打车赶往单位,操起摄像机奔赴机场。

  机场早已戒备森严,鸟都难以飞进去。费尽周折,记者才进到机场,首长的专机已经降落,航站楼旁的休息室门前兵士把门,里面有个重要首长。

  半小时后,前呼后拥中,中国那位叫温家宝的总理出来了,他钻入一架直升机飞走了。记者顶着强大的旋风拍了飞机离地的画面。这是记者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官。

  记者是一个患者,他有精神疾患,且是人格分裂症候。他白天写赞歌,晚上写挽歌。



  公元2012年7月18日中午,一位而立之年的男人走在城市的步行街。他经历了一夜头疼,原本美妙的夜晚用痛苦折磨了他一夜,他正艰难地行走于白天,一个阴沉的白天。

  陪他一起走的人问他,现在几点。男人打开手机,时间是11:11。

  男人向陪他的人讲起了11:11的故事,故事太长,听者不大理解。讲者兴致勃勃。男人说,他要写下和11:11有关的所有故事。




  11:11。只是一个时间刻度。

  那一刻每天都会出现一次。

  对它钟情的人用它见证生命的经历。有一天的11:11,他记住了当时的事件;有一天的11:11,他并没有打开时间。一生中,在11:11打开时间的时候并不多,在那一刻打开时间且能留存记忆的事件也不多。

  回忆停滞在11:11。记住的只是生命的些微。

  有一天,带上最爱的人出游,用11:11记住那一刻。

  有一天,在与病魔作斗争,用11:11记住那一刻。

  有一天,生命走到了最后,最后看一次11:11的刻度,给世界留下一句话,或者什么都不说。匆匆上路。

  这一生,我会用11:11回望生命,见证生命,走完生命。
  11:11来自父亲的电子手表,来自乡野奇趣的童年,来自曲折多舛的人生。
   [ 本帖最后由 海凹 于 2012-7-24 12: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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