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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泥土屋中三爹之痛

2020-09-24叙事散文张红华

泥土屋中三爹之痛乡村的新农村建设开始了,一座座小洋楼建了起来,但我常常怀念大别山中那些泥土砖砌成的泥土屋,虽然简陋,却古香古色,那泥土屋中的故事,每每随着自己的思绪,如袅袅的炊烟一样飘升在记忆的天空中。记得童年的自己,常常到三爹的泥土屋中
泥土屋中三爹之痛
乡村的新农村建设开始了,一座座小洋楼建了起来,但我常常怀念大别山中那些泥土砖砌成的泥土屋,虽然简陋,却古香古色,那泥土屋中的故事,每每随着自己的思绪,如袅袅的炊烟一样飘升在记忆的天空中。 记得童年的自己,常常到三爹的泥土屋中去,无拘无束,来来往往地自由着。 那一次,刚一进屋,我就急得跳出了屋。他的屋太小,一股泥土味,又闷热。 三爹在屋内剖鱼,砧上剁得咚咚直响。一会儿,三爹提了半边鱼出来,说这半边给你提回去吃。我不好意思地摇头。他拉起我的手,把鱼放在我手中,说别客气,不是你猛力一拉,钓不上来。三爹的诚意像阳光一样暖暖地罩了我。远山耸入在四周空阔着,一棵棵青菜,香蒜在阳光中呼唤着有滋有味的日子。提回去,门前那棵杜鹃花一定会映衬得母亲笑了,真是高兴地笑成一朵黄黄灿灿的菊花了。我感激不尽三爹又努了努嘴,说去我菜园子中扯几棵香蒜回去。我翻菜园子,扯了一把香蒜,提着半边鱼,回家里去了。母亲果然欢天喜地。半条草鱼和我钓的几条参子,打一锅鱼汤,满屋飘香。那一餐,我吃得肚子鼓得像个皮球。 吃过午饭,我又去看三爹,我想请三爹教我如何找他那种鱼饵。七拐八弯,踱出几条深深的小巷。知了在绿树枝头上叫着烈日炎炎的夏天。一条条狗伸着红红的舌头,亮着涎,嗬嗬地喘着粗气,卧在凉凉的青石板上,朝踱出小巷子的我张望。日影在空旷的田野上亮晃晃地飘移。晒得一身黝黑,穿着背心,套着短裤,我享着夏天的爽快味儿,饱满壮实着少年的牛犊气,朝三爹的烤屋走去。巷子外的小路,白白的铺着灰尘,路两边野草绿油油地呼唤着天空缓缓飘过的白云。 敲开风雨斑驳的木门,三爹还在吃饭。三爹吃饭其实是饮酒。半条草鱼炸得黄灿灿,洒了剁碎的香蒜,一缕缕清香直往鼻子中钻。土砖屋散发着一阵阵干燥的土味。高粱杆枯黄着,堆在烤屋一角,青青的味溢在空气中。堆得一人多高的,是晒干的野艾。野艾当柴烧,那浓烈怡人的香味就飘满一屋子。野艾烧熟的饭,格外的香,真是吃了一顿野艾烧的饭,三天不吃嘴里也做锅粑香。坐在那烤屋里,就一屋的乡野味儿,一屋的乡野温馨,人就惬意在那味儿中,欣然在那温馨里。 三爹微熏地说:“来,还吃点鱼!”挺着瘦骨粼形而又精精壮壮的腰,他拖过一把靠背木椅。我坐下来,拍着圆鼓鼓的肚皮,像拍一只圆圆的青皮西瓜,说:“我吃饱了,再吃怕把肚皮涨破了!”三爹嘿嘿地笑着,抹一把一额头涔涔的汗,说:“那就不客气了,你就干看着我吃了哟!”我心中一暖,三爹还对我这样一个小人儿客气呀!铛—铛—铛,远远的磨盘山上静慧寺中,响起了悠扬的钟声,一声颤着一声,穿过漫山遍野的青青松林,带着山岭深处的清凉和醇香的松树味,轻轻又悦耳地飘入人的耳膜,沁入人的心里。听着这钟声,燥热的夏天的日子,陡然间就沉静了,静在了远处那一片杜鹃花的美丽中。一阵田野刮来的风,吱吱呀呀,慢慢吹开了木门。阳光洒满一屋子。三爹起身推门,轻轻把亮亮的阳光关在屋外。寺庙的钟声悠扬着,狭窄的烤屋里空旷起来,恍然如坐在天高地阔的田野畈地。三爹嚼了一口鱼,仰脖饮尽一盏酒,醉眼迷离地说:“圆觉和尚住在磨盘山上的寺庙里,暮鼓晨钟,沐雾临风,听松涛阵阵,还有斑鸠咕咕地一声长过一声叫得人心中烦恼散尽,他过的是好日子呀!”他又注了一盏酒,酒瓶高高扬起,酒是抛着白白的弧线注入杯中。缓缓饮了一口,含在口中享那酒味,一点点地从喉咙滑入,哎地长舒了一口气,说:“在这举水河畔钓钓鱼,青草坡上软绵绵地一卧,一棵古槐树像一把巨伞撑在半空,洒一地清凉的绿荫,眺望一片杜鹃花,日子象做梦,哪里去享受得到?”三爹望着我嘿嘿笑得一脸皱纹干巴,“你说是吧,我和圆觉和尚一样过的是好日子吧!”。 那时,年纪轻轻的三爹,光棍一条了,满脸心痛的心事全爬到脸上变成了皱纹。额上三道波浪纹很显眼。说着,他眼角却淌出浊浊的眼泪,他用手擦了一把,:“人活在世上,烦心的事太多了,啥事也别放在心上,日子才可以安安静静地过!”说着,他仰躺到青青的野艾柴草中,咕咙着渐渐一脸睡意,却又扬声说:“二秃,你这伢善解人意,我说的话你该听得懂!”小小的我,亮着牛眼一样大的眸子,望着这个孤单了几年的形似老汉的人,小小的心中莫名翻涌着酸楚,凉凉的泪不觉淌了一脸。三爹卧在野艾中翻了一个身,嘟囔着说,“二秃,你先回去睡过午觉,等太阳荫一些,你再来,我带你去河对岸挖白田虫,他要带我去教我挖。 回到家里,母亲责问:“一吃完饭,你就跑到哪里去了?“咚咚,母亲手中不停,一刀一刀切着择剩的萝卜菜喂鸡,几只下蛋的母鸡,拍扇着翅膀,咯咯地抢着菜。 我脱掉汗衫甩到竹床上,仰躺上去,说:“我到三爹那儿去了!” 母亲勾着头,把木板上最后几块碎菜叶抹到地上,说:“三爹是个好脾气的人。心又和善,别人可不会像他一样给你半条草鱼!你再别去捣乱关他的木门,让烟呛他!”我一脸愧色,望着瓦屋上明晃晃的亮瓦,说:“三爹真是个好老头,我再也不会去关他的木门,他住的烤烟叶的屋太窄,一烧火一屋的烟,把门一关烟就呛得人眼泪直流,他说拿锄头撵我们只是逗我们玩!”母亲说:“你再去关门,我就拿刺条抽你的屁股!”母亲说着,眼睛就去瞄门旯旮的一丛猫刺条。乡村用四角翘的猫刺拦着老鼠的出出进进的门洞。我脸一红,说:“我再也不会去干这种事了,三爹说下午太阳荫一些,他带我去教我挖白田虫做鱼饵!”母亲忙碌不停,又转身去拿着筛子,装了花生,剥花生米晚上炒着下饭。我说,白田虫白胖胖的,钩一只做鱼饵,可耍几十条参子不换食!明天我可以耍几蓝边碗参子,到时我家就有得鱼吃呐! 母亲剥着花生,一阵阵的风在门前的秧田中摇动一片绿浪,带着稻秧的青气,水田的湿土气,吹进门来,拂动着母亲额前浓密的黑发。秧鸡在秧田里一声声地叫等等等,好像在叫一垸的人在静静的日子中等着美好的盼头。祖屋里就一屋的静谧。母亲絮絮地说起了三爹的一些往事。 母亲说三爹一生温和的好脾气,年轻时妻子也疼他,忙里忙外把日子操持得滋滋润润。谁晓得一步走错,他竟被人约去赌了一夜,把一大幢青砖瓦屋输给了别人。赌真是像一剂迷药,进去了就昏昏沉沉,在漫漫的云遮雾罩中找不到回归的路。那一夜,三爹已不是了他自己,坐在赌桌上,他一脸的潮红,他太兴奋了,额头上淌着汗热气腾腾,一双眼却灼红了,闪闪发光。一路赢来,他眼睛圆瞪,闪闪发光溢着笑,嘿嘿笑着,一巴掌抹了额上的汗,猛地蹲在了椅子上,他想自己真是手气太好了。最后一把,人家说,一把定输赢,我赢了,桌面上的钱和你家那幢老屋就归我。三爹毫不犹豫就点了头,大声说要得。一把下来,别人把他桌面上的钱捞过去了,他还在赢的兴奋里,一脸笑地嘿嘿着。散了场子,走出屋,一片月光下朦胧的田野里,爽爽的,吹来了浩荡的风,三爹彼时就清醒过来了。三爹就感到了寒冷,彻骨的寒冷浸透了他的浑身,皮肤都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就傻了一般地愣在了寒冷的清醒里。三爹不知道如何回家了。日子就像天塌下来了。再不是那风轻轻,云淡淡的日子。再不是那满田野的花香随风飘进一屋的温馨日子。再不是那你择菜来我挑水而相视深情一笑的,望着杜鹃花而悠悠然的日子。日子突然充满了漫漫黑夜一样无边无际的寒冷。三爹在田野中站了一夜,他冷得瑟瑟发抖,像筛糠一样。月亮挂在天空,再没有那看不够的味道。一片稻香在风中弥漫,他亦不再沉醉。蛙鸣鹭叫,一声声在夜色中再也没有像往日把他的心带着飞翔了很远。整整一夜,三爹站得广袤大地一片曦微,他沐着晨辉,木桩一样缓缓从浩荡的田野移到自家门口。望着院中的杜鹃花,他浑身象结了冰一样。慢慢走到那棵杜鹃花前,他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 许多年以后,当我经历了一些人生的风风雨雨,那些寒凉的世事,让我懂得了很多酸甜苦辣的人生况味,人生的路泥泥泞泞,每一步都需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堂堂正正地去走,否则有些痛苦让自己逃避不开自己,心中一生窝着一个“冰砣子”,日子就过得没滋没味了。当年三爹那样痛苦的表情,真是谁也帮不了他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他那样的痛,真是茫茫的乡村之痛啊。乡村也因此而深邃,让自己眺望着乡村而感慨万千,真是岁月不老,我独苍茫,久久沉吟,仰望苍穹,每每冲动着,要回乡村去,用自己的苍穹一样广阔而明静、朴素而深邃的深情,如漫山遍野泛动着的生机勃勃的绿的柔情,将乡村抚摸个遍,生长成自己笔下无穷无尽的锦绣文章。 [ 本帖最后由 张红华 于 2011-10-28 15: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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