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是橘子味的

黄昏的是橘子味儿的

与微曦初露的那段光亮相比，我更喜欢黄昏里的霞满天。说是满天是不确切的，只是我少年时趴在房顶上，透过低矮的炊烟看到的一点情形。

许多年来我都以为当太阳跳跃着升腾起来，事物就开始了一天的奔跑。从圈里的猪开始，拱圈门边拱边哼唧，娘就拎着猪食桶奔过去。堂屋和猪圈不过是几十步远，娘用清脆的嗓音喊我们起来，挨着个的把我们未完成的梦境打破。

而黄昏则不然，娘不必急头火燎地招呼我们做什么。在乡下天要黑了，是逃脱一些劳作的理由。圈里的猪架上的鸡巢里的雀都安静下来，娘对于我趴在房顶上这件事也不过问了。

我在房顶，恍惚间高出了整个村子，西天边的橘红色光芒离我太近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裳，我被那光芒笼罩住，光芒先是穿透我再抱住我。我太小了，房顶也小村子也小，这些小是多年后的某一刻才知道的。

娘喊我吃饭的时候，我像被人硬生生地拽着一根绳子从巨大的橘红色的光芒里给剥离掉了。我像一个怀揣秘密的人，想着村里人都不知道的一个陌生的美妙的诡异的世界。

我无处安放我的梦想，那些梦想不过是几本偶得的书带来的变化，我读的是第二次握手。

那时我还不曾有一件好看的衣裳，除了破旧就是肥大，或者是辨不出什么正经颜色。知青小姚姐给的后院小香姐给的，还有就是和娘最要好的英姐给的。

我迷恋黄昏，和由此带来的情绪变化，以及所发生的一切想象。清晨的那片天光也是美的，因为之后鸡飞狗跳一般的忙碌，我从不能依附清晨露水一样短暂的那片刻怀想过什么。

或许是因为漫长的暗夜连接了黄昏的迷幻，又或许在太过明亮的时候不适宜怀想未曾发生的。总之我的触角在黄昏之后无限发达，伸展去了神秘的不可知的去处了。那是橘红的光芒一点点褪去才开始的。

炊烟也褪去了，村庄好像一下子死寂了。鸡被柳条筐倒扣住，它们一下下地伸展脖子，又一下下地啄自己的毛。

风吹过我家高大的杏树，多数的时候杏树没有叶子，树干黝黑枝叉茂盛。风吹跑了好多黄昏的橘红，风又带来了更多的黄昏，一模一样的橘红。多么鲜艳多么鲜嫩，多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