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征文支持贴】南岸向北 ：天方夜谭

简枫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捣大蒜，她面色苍白地站在我面前，手里紧紧攥着半卷残旧的小说章页。

我说，简枫，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简枫伸长脖子抿了抿嘴说，老范――老范他――消失了！

老范怎么可能消失呢？我忍不住问到。

是啊，老范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简枫补充着说，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可是千真万确，要不是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切，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平白无故地从我眼前消失。简枫说着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太可怕了，这简直――简直太可怕了！老王，我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不不，你肯定不会相信我，我相信——我相信全世界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简枫说完绝望地看着我，我把杵臼推到一边，简枫浑身还在不停地打着颤。我把她让到沙发上坐着，她左手依然把那半卷残旧的小说章页紧紧地攥在胸前，另一手死死地抓在沙发的扶手上，好像不那样做，她随时都有可能从沙发上溜到地上的危险。

我说，枫儿，你不要害怕，慢慢讲，老范到底出了事情？

简枫听到我叫她“枫儿”的时候，脸腾一下红了。她迟疑地叫了一声——老王！

我把水杯递到她面前，她两只手太用力指甲盖都在发着白。我把她手里的小说章页换成一杯水，简枫喝了一口水后开始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她的紧张和焦虑。

我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不要害怕，天大的事，有我在，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简枫点了点头，于是，她一边喝水，一边给我讲了下面的事情：

前天晚上，我就发现老范有些不正常，他半夜三更起床，拿着书满屋子的乱转。我当时困得不行，便不耐烦地说：“老范，你夜半三更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老范嘿嘿笑着说：“我不能睡啊——啊不能睡，我有两篇已然成形的文章，它们正在我肚子里上跳下蹿，有蹦跶出来势头。我不想它们这么早出来，因为它们发育还不够完美，还需要磨合雕琢。我要念书来安抚安抚它们，让它们能够安静下来。后来我就听到他大声朗诵唐诗，再后来又在阅读散文，当他朗读这本小说章页时候，我实在困得不行就睡着了。

我拿着搁在桌上的那本残旧的小说章页在手里掂了惦说，“就这本？”

简枫“嗯”了一声。

我把视线落到书页上的一行字上：王仙客长了一个大个子，穿一身柞蚕丝的白袍子，粉白的面孔，飘飘然有神仙之姿。我刚看完这一句，简枫又接着往下讲：

昨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老范还在睡觉，当我从外面办完事回去的时候，发现老范穿着一件绿色的孕妇裙倚在卧室的门框上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站在大门口不敢跨进去，老范看到我嘿嘿笑着说：“枫儿，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是不是发现我有变化？”

我皱着眉头说：“老范，你是不是疯了？”

老范笑着说：“放心吧，我疯不了。都说母亲伟大，我只是找找做母亲的感觉。你们女人可以十月怀胎生孩子，我也可以怀胎生产文章。我的文章就是我的孩子，它和人一样，有模有样，有血有肉，还有情感和不同的个性与精神世界。”

我说：“老范，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什么文字了？从你写文字开始，你就像入了魔。你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一年半载不去理头发。自从你开始写字，你就再没有参加过一次朋友聚会，没有陪我逛一次街，更别说陪我一起去看一次海了。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说得每一句话，除了写字还是写字。你眼里除了写字还有谁？你顾没顾及过我的感受？你那么喜欢写字，你当初就应该娶你的文字做老婆，你娶我做什么？”

老范听了我的话满脸愧疚地说：“枫儿，对不起啊！是我不对。这样吧，明天我就陪你去逛街，然后我们再去看大海，你说好不好？！”

我说：“你喜欢写文章不是不可以，我也不是不让你喜欢，但写字不可能是生活的全部，你明不明白？”

老范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他不停地说：“明白！明白了！枫儿，明天咱们就去逛街，后天再去看大海！”

原本我以为老范会兑现他的承诺，今天我很早便醒来，发现老范没有在床上。我看见书房的灯亮着，便想着去书房看看。

“老王，你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你看到了什么？”

简枫浑身又在开始不停地打颤，她恐惧地盯着我，嘴唇哆哆嗦嗦地张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出来。

我握住简枫的手，持续十几天四十度的高温天气，简枫的手竟然会有种刺骨的冷。我揉捏着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简枫的眼泪漱一下流了下来，她忙擦掉眼泪说，我去书房，发现书房门上了锁，我试着推了几下，推不开，便扒在磨沙玻璃门上往里瞧。什么也瞧不见。幸好在门把手的地方，我找到一块掉了磨沙的比铜钱稍大一点口子，才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

书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老范――他到底在干什么？我忍不住问到。

简枫绝望地说，我看到老范穿着那条翠绿色的孕妇裙挺着腰在书房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他的肚子开始还扁扁的，走着走着，我看到他的肚子鼓了起来，越鼓越大，最后像充满气的大气球，把他身上的孕妇裙撑得紧绷绷的。我吓住了，在门外拼命地叫老范。老范没有应我，他像听不见似的。我在门外捶着门，老范还是没有理会。 我又扒在门把手处往里看，老范没有再在房间里走动了，他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坐在书桌旁边的那把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我大声地叫“老范！老范！”老范摸着肚皮满足地笑了笑。后来“砰”的一声，老范的肚皮炸开了，屋里起了一阵烟雾。我用台灯底座砸碎书房的门的时候，里面的烟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老范不见了，我看到他坐过的那把椅子上蹲着一只全身翠绿的青蛙，那青蛙的颜色和老范穿的那条孕妇裙的颜色一模一样。我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青蛙跳上书桌，又从书桌跳到窗台上，它在窗台上回头看了我一眼，就从窗口跳走了。

“你是说老范变成青蛙跳走了？”我清了清嗓子瞪大眼睛问到。

简枫说：“事情就是这样。”

简枫话音刚落，我听到院外有只青蛙在“呱呱”地叫。简枫也听见了，我们一起冲到院子里，看到一只浑身翠绿的青蛙在皂角树下跳了几下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