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39】那牛、那猪、那狗

那牛、那猪、那狗
银粮

   记得小时候，在老家过年，按照风俗，每到起五更吃年夜饭时，烧了香，敬了神，全家人给老天爷磕了头，就会见父亲双手捧着一个白面馒头去喂牲口。我也会跟过去看。如今想起来，家里养的那头牛吃父亲手里馒头的场面，很温馨，那情景至今刻在我的脑海里。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老家豫东平原上白面馒头还很珍贵，人们称之为好面馍。我们家因弟兄多，每年的粮食都不够吃，一年下来也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吃上好面馍，而且还要限制，过了初五就得吃杂面馒头了。也只是我们小孩子能吃上好面馍，我的父母不舍得吃，只是在大年初一吃，到了初二就改吃杂面角子了。杂面角子是用杂粮做的，里面包些菜，和包子差不多。我自小嘴刁，吃杂面角子感觉咽不下去，只喜欢吃那好面馍。因而，每见父亲双手捧着好面馍喂牲口，我便心里有些感动。记得父亲曾告诉我说：“过年了，家里养的牛也辛苦一年了，得让它吃个好面馍。它虽然是牲口，也和人一样辛苦。”
  与此同时，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家里的其他畜禽，鸡喂两把小麦，狗喂块骨头，唯有那猪因每天吃饱等饿，待遇降了一级，只喂它两个黒糊糊的菜角子。
家里的鸡、鸭、鹅、猪都很可爱，它们都能听懂人话。我母亲经常像哄小孩儿一样和它们说话，有时也会像骂小孩儿一样吵骂它们。家里曾连续多年出栏大膘猪，它们都很听话。那时一个家庭一年能养一头大猪，卖钱的收入相当可观，可以顶上二三亩的收入。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人建房，卖上两头大猪就差不多了。猪肉都是供应给城里人吃的，乡下人就是养猪也吃不到肉。
   每到年底出栏卖猪的时候，那猪，也似乎知道大限到了，眼眶里流着泪，赶不出它的窝。母亲都是含着泪，与猪说上一阵子安慰话，什么小猪小猪，你别怪，你是阳家一刀菜，今年走了明年还回来。还有什么小猪，这辈子托生为猪，为阳间做了好事，下辈子就不托生为猪了。后来才知道，那句话可以套用到杀鸡宰羊的时候。劝慰猪后，母亲强忍着眼泪，将身一转进到屋里，不忍看猪被人逮走的一幕。那头猪于是乖乖地认命，被人驱赶走了。
也有不听话的猪。有一年，据母亲说，当年卖了猪没有将猪头要回作供品敬神，到第二年再养猪时，新猪就没有以前的猪听话了，老是到处乱拱。那年过端午节，母亲蒸了一锅好面馍糖包子，打算去我姥姥家看姥姥。母亲将蒸好的一筐馍放在堂屋后就下地干活去了，回来后发现家里的那头猪拱开了堂屋门，将好面馒头都吃了。气得母亲将那头猪狠狠揍了一顿。
  农村人养猪，到了冬天里，喂猪吃的猪食都是要在锅里煮一下，不让猪吃冷食。现在想来，还是很人道的。
鸡，也有意思。有邻居养了一群鸡，在野外放养，让它们在田地里找虫子吃。每到要喂食时，她只要一亮嗓子喊：“都来——，都来——”，那群鸡们就会飞快地跑过来，争抢食吃。到了鸡上宿的时候，她站在村口一喊，她家的鸡们就会自动跑回来，一个个扑愣愣飞到架子上。
   至于狗，更通人性。小时候，我家前后曾养过几只狗，都很听话，从不咬人。有人说，狗仿主人性，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养了狗也是什么样的狗。如果这一家人赖，性恶，他养的狗要咬人，性情恶。主人家是和善之家，那么他家的狗肯定不咬人。
   前两年，我养了一只狗，是号称中华田园犬的土狗。那次晚饭后散步，在小区里路过，有人捡到别人丢出来的小狗，非要劝我收养一只。因在城市生活，家里养狗不太方便，我不是很愿意，但我耳根软，经不得别人说好话，三说两说，就把狗抱回家去了。刚到家，女儿不愿意养，又要我送回去，我抱走后又经人劝说，没奈何又抱了回来。最后就养在家里了。没多久，全家人都喜欢上这只小狗了。女儿更是视若珍宝，天天逗它玩，还给它拍照，给它画像。
   这只小狗被我惯坏了，它吃东西非常奇怪。它小时候，我都是像喂小孩一样，将它吃的东西在我嘴里嚼嚼喂它，后来长大了，一直也是这样，给它买的狗粮它不吃，它非要我嚼着喂。没奈何，我只能每天喂它一种油炸的丸子。是用打豆浆剩下的豆渣专门为它做的，味道不错，是我小时候都吃不上的东西。直到它当了妈妈后，还是那样喂它。几次想改变这个习惯，可它故意一样，就是不吃，只是饿极了才吃点东西。没办法儿，心里疼它，又得嚼着喂它。我不由感慨，这小狗和小孩子一样，不能溺爱，溺爱会惯成毛病的。
这只狗生下的宝宝，更加不像活了。到了冬天，会钻进孩子的被窝里，被我发现，它会装着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一动不动，那嘴角，那表情好像在笑着。被我轻轻拍打两下，也一动不动，后来下手狠一点，才爬起来就跑。都快成精了。我对狗还是很周到的，天冷时喂水，从来都是温开水。
  那条小狗很有素质。自抱回家第二天就发现，它要大小便时就会团团转圈，把它抱到楼顶阳台那里，告诉它可以在那里拉屎撒尿，它才自行方便，从没有在客厅里撒过尿。每天出去溜圈后回来，进门要给它洗爪子，这有点麻烦。它不愿洗爪子，会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躲来躲去，眼睛看着你，非常调皮，让人哭笑不得。
  我常常感叹，在感恩方面，人真的不如狗。自古道：大恩如仇，深恩几于仇，又说斗米养恩，担米养仇。都是说人性的贪婪、人心的险恶。人心深似海高如天，人心是永远喂不饱的。而狗就不一样。狗知道感恩，你对它好，它就会百般依赖你，讨你喜欢。在这点上，狗比那不热不冷的猫强多了。
  那只小狗对我很有感情。我偶尔晚回家一次，它便会在门口一直趴着等我。每次回到家里，它便直往我身上扑，摇头摆尾地扭动着腰枝，一副撒娇的样子，很是惹人喜爱。
   后来，因一生二，二生三，除了送人之外，家里有了三只小狗。有一年回老家，我动了心思，把它们都一车拉回老家去了。后来听说，一个个都没有了。全家人心里都很难过，后悔不该狠心把它们丢在老家。我们离家的那天，是把它们三个关在另一座院子里，天不亮我们开车悄悄地走了。现在想来，真的不应该那样，过于残忍了。因为那三只小狗已经成了家里的成员。生活在城市那种格子笼式的房子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有时候会想，干脆放弃这城里生活，回到老家，住那种有院子的宅子，可以养上鸡鸭鹅狗。也曾想过买别墅，因为那场股灾，将本已谈好价格的别墅，只差三天就泡了汤，自此我的别墅梦就破灭了。所以，后来养狗的想法也就打消了。
   去年我来到现在这个单位，单位里收养了两只狗。我因为喜欢，经常喂它们东西，这两只狗见了我也就特别亲热。每天上班，见我进入单位大门，便老远跑过来，摇动着尾巴，围着我团团转。我午饭后漫步田野，那小狗也在后面跟着遛圈。看它在苗圃花木间穿梭，看它跑着去追逐小鸟，那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只可惜，年前一只狗丢失了，想来也是和大多数狗的命运一样吧，现在就只留下一只狗了。
    大年三十放假，居家欢天喜地过大年，我突然想起单位里的那只狗，应该孤零零地守在那里了。因食堂停火，不知道值班人员会不会去喂它。我心里一直疚着，牵挂着。大年初一下午，我带了点零食，去了单位。刚一进大门，那条小狗便老远跑过来。两三天不见，格外亲切，摇头晃脑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哼哼直叫。我问它吃东西没，饿不饿，将带的零食莎琪码喂它，原以为它不吃，可是它明显饿了，竟然吃了。我喂了它两个，再也找不到吃的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悔没有给它多带点吃的来。忍到第二天上午，去街道食堂吃饭，才给它弄了点剩饭，掂了回来喂它。那小狗见到我手里提的方便袋，知道是吃的，高兴得围绕我转了起来。
    看着小狗吃的很香，我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