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

村口有两个池塘。一个叫“喉口”。一年寒冬，一独居老妪夜晚忽然出走。乡下没路灯，月亮微亮，只在那塘面上荡着一片冷光。村口有人听见妇人的一声哀叫，却以为是人梦魇。隔日，老妪寒尸浮起。

那时在乡下，常有人淹死。没过几个月，就在那个“喉口”，顽童仍旧去潜水摸鱼。夏日，一个孩子淹死了。奇怪的事，尸体始终找不到。这事就蹊跷了。孩子母亲多次去池边欲投水!月夜，有人看见一老妪在池边苦楝树下哭泣，转瞬匿去。此塘于是无人问津，很快就挤满了浮莲。


又一池塘名唤“青牙”，池水深幽。池边有个土地公庙，有一排老竹林，竹高数丈，遮天蔽日。冬夜，寒风呼号，枯叶斜飞。有人看见白衣女子自水中起，立于竹林上，据说有长青发、及白脸如敷，五官却是模糊的。

这些不净之物即是水鬼，又称水猴。上岸化为人形称为鬼，下水化物则成猴。据说在岸上只是形厉，却虚弱无力。在水中虽看起来滑稽像只泥猴，却大力致命。有小孩坚持说自己在泥中摸到过，大头瘦身，劲猛，扯他小腿陷入泥中。他以为是同伴，就用食指挠之，水鬼遂弃。上岸后，发现小伙伴们早就上岸了。吓得脸都青了，往后互相传告，说水鬼是怕痒的，就像怕老婆的丈夫。这样一说，似乎这水鬼倒是双性的，上岸是雌，下水化雄。女人，在岸上水淋淋的。男人，在水里则浑身泥垢。


在日本，水鬼唤做河童。有鸟的喙、青蛙的腿、猴子的身及乌龟的壳。又传说其弱点为头顶的碟，只要诱骗河童弯身，让他头顶碟中的水流尽，就会精力尽失。这形象，倒颇似电影《水形物语》中的鱼人，是具像的，非鬼类而是怪物。但是偏偏也有一个滑稽的弱点，如阿基硫斯之踵，要让人尚存有希望，这似乎是一种豁达。


苏格兰人似乎更浪漫一些，说水鬼乃白马状，有两犄角。（若是一角则成了独角兽!）引人骑之，狂奔入水溺之。这倒有点像是宙斯化为健美的牛勾引欧罗巴!又说可化为健美的小生，湿漉漉地勾引女人。这同样又类似宙斯的伎俩罢了。这是人性的弱点，是渣男悖论。

随着所谓科学的普及，人们开始认为世界上其实是没有水鬼的，可能是水草、黏泥、水蛇造成的幻觉，抑或水鬼就是水獭。再厉害的水鬼，没有了水都活不久，如果被遗忘，那就永远消失了。就像我的家乡，随着强人上下打点，用推土机把两个池塘化为平地起高楼，再加上寄生植物猖獗，吸干了所有的池塘，让所有的水鬼都无容身之地，彻底死翘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