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老爷子轶事
2022-01-17经典散文
[db:简介]
文/左手持扇
佟老爷子今年高寿八十，除了左耳失聪，用他的话说，其他零部件都还过得去。左耳聋得怨老爷子他爹，儿时被一巴掌给打成弱听，慢慢的就全聋了。至于为啥被打，他寸语没提。每天早晨老爷子先要打上一阵拳，不知是什么拳，上蹿下跳的，不过看着比较适合他骨头比肉多的小身板。临了爆喝一声，收招完活。
要是去办什么远道的事情，老爷子骑电瓶车。那车已经被他改造得面目全非，远看是一辆小轮自行车，近看还是一辆自行车，一启动嗖的窜出去还挺快。平时老爷子就在小区里转悠，视小区为他家的后花园，种花种草种葫芦，搬砖搬石砌甬道，比物业还勤快。可有一样，他不爱理人，自个忙活自个的，若有人过来帮忙，他抬腿就走。时间一久，再没人亲近他，他就一个人在小区里干这干那。
他儿子佟欣是我发小，鬼精鬼精的，特爱干净，把自个捯饬的跟橱窗里的人偶似的。前年春天，佟欣给我打电话：老铁，这回咋俩做邻居了，我家也在你那小区买房子了。我问：你不是买保俐•中央公园的房子吗？佟欣说：别提了，老佟不干，非要一个带花园的，我家你还不知道吗？撼天易，憾我爹难！
不久，佟家开始装修，一楼带地下室、花园。天有不测风云，前不久两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雨，把佟家地下室淹了。佟老爷子去找小区物业理论，物业说，这天上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呀。老爷子笑了：那地下的事你能管吧？物业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老爷子已经走了。他出去借个水钻，在地下室地面钻了两个窟窿，直接把水漏到小区地下车库了……
我打小就认识老爷子，总体感觉他是平常蔫了吧唧的偶尔露峥嵘的主儿。佟欣他妈相对要强势一些，平时吵个架拌个嘴的，老佟从不知声，吵大发了，老佟会玩离家出走。这一走可不是三天五天，而是两三个星期。开始佟欣他妈一通找啊，翻天覆地的。佟欣说，老佟厉害，那个年代找个人还不容易吗？奇怪的是，还真就找不着。可事不过三，等老佟再使出这招儿，佟家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不久老佟自个赸不答的回来了，家里人也不问他去哪儿了。用佟妈妈的话说就是，兜里的钱花光了就回来了。那时大家都是一样穷，一样的没地方住。
佟老爷子年轻时被当成日特嫌疑审查过，有人举报他懂日语，整天翻腾个日文小本本。其实，老爷子还真是学过几天日语，他当了七年亡国奴，在满洲国的小学上过学，实行的是日化教育。那个小本本就是一本留下来的日本的汉语词典，没想到成了他倒霉的证据，他从技术员的位置上被赶到车间接受监督劳动五年。
改革开放后，他时来运转了，他们厂跟日本公司洽谈合作项目，那时会日语人太少了，有人提及老佟不是会吗？领导就找到了他。佟欣说，老佟立马就抖起来了，做了一身西服，拎着一只皮包……可接下来的事情令老佟大为尴尬，不，是愤怒！日本人竟然听不懂他的日语。面对领导和同事的质疑，老佟愤怒地说：我发音不准？我学日语那会儿发音不准行吗？那日本老师早大耳刮子扇过来了！再说了，我不懂日语，怎么成了日本特嫌？
后来，那个日本人大约是明白这里的道道儿了，也是想把事儿谈成，就对老佟的领导说：佟桑的日语大大的好，我的是小地方人，听不懂的正常。老佟还不依不饶：听不懂说你听不懂的，别说我不会日语。一甩手自己不干了。
老爷子退休第二年，开始研修佟家的家谱。研究结果是，佟姓为大清镶黄旗后裔，本姓佟佳氏，发源于长白山脉，发祥于辽宁佟佳。祖上也是皇亲国戚，名门望族，在康雍两朝就有本门佟国维、隆科多父子权倾朝野。大概是受此刺激，加上弟弟因夫人去世郁郁寡欢，佟老爷子做出了一个决定，相约胞弟去长白山余脉的汪清县境去寻根问祖。这个双胞胎弟弟，用佟欣的话说，潮不愣的还不如我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总之俩人一拍即合，不顾家人的竭力反对，毅然决然的上路。后来，听佟欣讲，老佟最后落脚的地方是个老山老峪的林区，哥俩儿租个小房就住下了。
那地方是个林场，不让采伐以后，当地人多以养殖和采摘为业，佟老爷子他们的邻居就是几户养貂的。老爷子的那个弟弟有个嗜好拉二胡，专在午后到傍晚时分拉，拉的水平怎么样不知道。没两天，那几户人家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说是那二胡的声音把貂给吓死不少。等佟欣跟我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我还纳闷，难道这貂儿也能听出哀伤？二泉映月？佟欣说，估计那动静比狼嚎还惨烈。人家说了，一听这胡琴叫，笼舍里的貂惊恐万状，不是绝食就是自杀（撞死）……
佟老爷子还真有当哥哥的样，让他弟弟从后窗逃了。那情景堪比“你撤退，我掩护”的桥段。随后，老爷子就被扣在那慢慢还钱，赔人家损失。那时，佟欣正在北京奋斗，临近元旦回家，发现他爹不见了，一问才知道这件事。没招了，架上他叔带上钱，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总算把他爹给接回来了。他说，老佟那个惨，跟盲流差不多。
佟欣自打长到超过他爹高，就管他爹叫老佟，当面也叫，老爷子还真答应。等佟欣有了闺女以后，佟老爷子才没再出幺蛾子，一门心思的接送孙女，侍弄他的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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