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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会馆旧时客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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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会馆旧时客
  北京的两广路是横穿外城的东西大道,连接着旧时的广安门和广渠门,这是原生态的街道,从明朝修外城就留下东西两座城门和城门间的道路,弯曲窄狭坑洼;1992年扩建,截弯取直展宽铺平。成了现在。

  广安门到菜市口,这段五华里长的广内大街。临街原有旧会馆五座。路北,近菜市口,扬州会馆、贵州西馆;路南洪洞会馆、西晋会馆和山西烟行会馆。其中路北的贵州西(会)馆,很值得说说。             康有为1898年和御史李盛铎提倡保国会,在贵州西馆开过会,作过演说。

陈夔龙(1857-1948),贵州贵竺人,光绪十二年(1886)丙戌科三甲第五名进士,分到兵部候补主事,名次列到八,按惯例,至少得候补八年。他在会馆住闲了十年,光绪二十二年(1896,丙酉)运转时来,荣禄看上他了,老佛爷跟前一句话,陈夔龙奉旨随荣禄到天津查办袁世凯乱杀无辜情形,事实有误,报告不好写,双方都不能伤。回京后,陈夔龙代荣禄写材料,说清事实,又维护了各方。突显他的才干。此后直上青云,连自己都惊奇,他在《梦焦亭杂记》中说“同乡赵、李诸君望尘不及,即丙戌一榜同年,置身青云,也未有如余之早者。”可见他自鸣得意的神态。从天津回来,庚子年任顺天府府尹,同年八月,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和光绪跑了;陈夔龙被任命为留京办事的八大臣之一。乱后接着升官,河南、江苏当过巡抚,漕运总督,四川、湖广总督,直到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从当上顺天府府尹就和续弦夫人许氏搬进衙门,后来搬到鼓楼附近的黑芝麻胡同居住。他夫人许禧身,杭州名门。父许乃恩举人,兄许佑身俞樾的女婿;许氏门中三位进士四位举人,门楣上挂着“七子登科”的匾额。所以这位夫人知书识礼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十分得体。和庆亲王奕劻的女儿交往密切,认亲王福晋为干娘,庆亲王就是干爹,孝顺干爹是份内的事;干爹照顾干女婿也不份外。庆亲王上朝无论冬夏都得脖子上挂朝珠,108颗冰凉的珠子挨着肉,难受;干闺女揣在乳沟里,暖的热乎了,才给王爷带上。当时有人写诗说:“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难怪陈夔龙官运亨通。对他溜须拍马的丑事,纸里包不住火,虽然没有网络传播得快速和广泛,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传闻四出,非议群发。南城北半截胡同广和居饭庄,名流聚会的场所(鲁迅住会馆时,常在此吃饭招待朋友)。轮流做东,饮酒赋诗,议论时政,互通声息。四壁粉墙写满题壁诗句;其中有:
“居然满汉一家人,干儿干女色色新。
也当朱陈通嫁娶,本来云贵是乡亲。
莺声呖呖呼爹日,豚子依依恋母辰
一种风情谁识得,劝君何必问前因。”

写诗的人叫赵熙,光绪十八年进士。曾任江西道监察御史。诗中朱陈,陈是陈夔龙,朱是朱纶,云南籍,认奕劻之子载振为干爹。朱纶成了奕劻的干孙,陈夔龙成了干姑父,串成一家人。贪污腐化,包庇遮盖,得心应手,无所顾忌。辛亥革命起,才割断这链条。陈夔龙腰缠万贯,辞了官,跑到青岛的德租界享福。住了一段时间,搬到上海,在上海住到去世。这三十多年,和前请遗老结诗社,“逸社”,酬答唱和。但他不太热衷于此,打麻将听戏比较勤快。夫人先他离去,半生厮守,多方依赖,不禁神伤。早年在河南巡抚任上,独生爱女夭折,夫妇共同悲戚;而今独承苦痛。按夫人的意愿,在她娘家杭州三台山,买了十亩地,女儿埋在这里。这次夫人,以后本人都埋在此地。这里成了景点:陈夔龙墓。

  陈夔龙旧情不捨,无法述说。在大街上没目的的游荡。服装商店的木制模特引起他注意,连着三四天去看,最后买了模特,配了服装,放到他房中。据说眉目间神情极像死去的夫人。

   他忠于清朝,至死不渝。提起辛亥革命,常叹"二百六十八年之天下,从此断送,哀何可言"。张勋复辟时大力支持,被任为弼德院顾问大臣,失败,回到上海。对冯玉祥 驱逐溥仪出故宫,更是不满"瞻望北庭,神魂飞越"。民国二十四年(1935),他中举60周年,大宴宾客,念念不忘"皇家恩典"。 每年溥仪生日他都“上表”祝贺,当了“满洲国皇帝”以后,仍未断,认贼作父。

   他本身有一定的聪明才智,光靠拍马和关系不会升官那么快。敲门砖,只能敲开门,进了门,则看你怎么走,没本事,还是不行。有本事,得机遇,成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有本事,碰机会。他碰对了。
  漆运钧(1878-1974)贵筑人,清末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科毕业。在日本参加同盟会的成立大会,聆听孙中山演说,当场加入同盟会。回国后授七品,任田赋司行走。民国后北洋政府时期在农林部任职;政府南迁后,在工商部当官,1948年退休,闭户读书,研究経史。

   解放后,被聘为中央文史馆馆员。住在当年住过的贵州西馆,直到去世。

   文史馆女馆员裕容龄和他来往较多;她是慈禧太后的御前女官;父亲裕庚当驻日大使,家属随着去日本,改驻法国又去法国,她姐弟三人,上有姐下有弟,德龄、容龄、勋龄。德龄嫁给美国人,到美国去了;勋龄当过慈禧的御用摄影师。慈禧从西安回来后,拉拢洋人,欧美使节的女眷常被约请招待,必须翻译、懂她们的礼节规矩和生活习惯,容龄母女是最佳人选。她们进宫在老佛爷身边了。进入民国,在北洋政府后在北平市政府都在外事部门。

   在文史馆,老先生们吟诗填词,命题约稿,文字应酬较多。正是容龄所短;漆运钧老先生则挥洒自如。学而不倦遇上诲人不倦,于是交流不倦,交往不断了。和漆家老少亲如一家。《新观察》向容龄约稿,让她写写清宫往事在杂志连载,她就求助漆老,她口述漆老用文字,后来成书《清宫琐记》。

   十年动乱,漆老先生没受大冲击。他生活低调,文史馆发的津贴,他都周济了街坊邻居的困难户和居委会的公益事项,口碑很好,抄家烧些书籍、稿件、字画,本人也被批斗几次,就过去了。老人健康的活到1974年,96岁高龄去世。

  裕容龄就比较曲折了。她比漆老爱张扬,注重形象。小将看不惯,爱跳舞,叫你站不起来。给她留了一间房栖身,漆老的女儿,漆士珍,退休在家。请求照顾她,得到批准,当了容龄的保姆。漆老的几个外孙,也常来看望,容龄活到1973年。享年84岁,磨难并未损寿,养生未必延年。

   2013年5月,全国舞蹈史学家齐聚天津(裕容龄生在天津),举行“裕容龄舞蹈艺术论坛”,对她给予肯定,在美国发现了她在1926年的表演录像。舞蹈界人士不会忘记这位为中国创下多个第一的传奇人物,这足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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