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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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果实
路灯下的夜宵
从健身房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那辆三轮车就停在小区西门前的十字路口那儿,靠近社区卫生中心的地方。没注意三轮车是什么颜色,最醒目的是用透明塑料膜搭出来的遮阳篷,几乎包裹了大半个车身。车上并没有人,人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中年男人的脸是古铜色,他正一手端着白色塑料餐桶,一手用一次性筷子往嘴里扒拉着饭菜。没看清吃的是什么,但应该是有汤水的,我看到他把小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我感觉他比我年纪要大一些,但不确定,或许,只是显老。我也不年轻了,几年前我洗脸时,在镜子里第一次看到自己抬头纹的时候,如是恐慌。在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有着类似肤色的女人,她没有吃饭,而是拿着手机在看,边看边笑。在我所居住的这个偏僻的城郊,这个时间段,路上行人稀少。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证了路灯下的这一幕。我其实也并没有被感动到,当时只是在想,如果我混到这份上,是否也有女人愿意陪在我身边?想来够呛,遇到叶子前,我就混得比他好了,那时候找对象对我都挺难。好吧,或许是我眼光太高,又或许,骑三轮的他,其实不差钱。
蒲扇与油条
那男人有一条裤腿儿挽到了膝盖,在我小时候,这是大家伙乘凉的常见动作,区别无非是挽起的裤腿儿是一条还是两条。天气有点闷热,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了,最低气温都到了29℃。不过,在十字路口那儿,还是有点儿风的。我相信他们坐在马路牙子上,不单是休息、吃饭,也是在乘凉。三十年前,有无数个乡村夏夜,我也都是睡在村里的马路上,身边陪着我的,是爹娘。那时候我们家住的是低矮的平房,风扇要比我更晚出现在那几十平方米的地上。每到晚上,扯一张凉席,陪大人到马路上或者打谷场上乘凉,我习惯躺下,头枕着大大或娘的腿,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娘手里拿着蒲扇,一摇一摇的,驱赶着蚊虫,而我,也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都是睡在家里的炕上,四周是灰白色的蚊帐。北方早晚的温差是比较大的,一般醒来会觉得有点凉,于是把晚上蹬掉的小被单,再拉过来盖在身上。这时,娘多半已经开始在烧早饭了,大米和小米烧的米汤,还有煎饼、大葱和酱。大大应该是去了西岭的采石场,天热,他们开工早,中午就可以歇会儿。他早饭是在采石场吃的,那边小组统一买油条豆浆,不过大大总是不舍得吃,他会省下一两根,中午带回来,放到我的煎饼上。
葫芦花和吊扇
当村里的马路上晚上也开始有摩托车和拖拉机了,我们家也搬到了新房。依旧是平房,但远比老房子亮堂。它有着大大的玻璃窗,水泥抹过的地面和阳台,就连爬满了葫芦藤的猪圈,都比原来那个更高大上。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站在墙角靠近葫芦藤的地方,手举一朵洁白硕大的葫芦花,虔诚地呢喃着:“咕噜锅,咕噜锅,天黑了,来抱窝。”咕噜锅,是一种彩色的大蛾子,它习惯在这个时间出没。当它落到我手中的花上,我小手一捏就轻松擒拿,然后在它腿上拴上丝线,哈哈大笑着,看它怎么飞都飞不远的模样。当年那张孩子的笑脸是否狰狞,却也不记得了,只是,当时的确并不觉得这样做残忍。那时候的我,吃狗肉捉知了猴,很是妥帖地把自己嵌入了生态圈的食物链中,并没有多想。玩累了,回去堂屋,啃块西瓜,或者灌上一肚子放凉了的茉莉花茶,躺下就睡。并不是睡在床上或炕上,就是在堂屋水泥地上铺上凉席,往上一趟,睡前的最后一眼,通常看到的是头顶的吊扇。呼呼作响的,除了吊扇,还有身边的哥哥。
面条和扑克牌
夏天,我最爱的晚餐是面条。当然是打卤面了,挂面在开水里滚上几滚,捞出来盛好,再把卤子浇上。娘烧的卤子最好,咸淡适中,荤素均衡,香而不腻。最爱吃的有猪肉韭菜鸡蛋的,有西红柿鸡蛋的,还有茄子五花肉的。连汤带水舀一大勺倒在面条上,几口下去,一碗就下肚了。那时候是真能吃啊,我曾经一个人吃掉了一斤挂面,外加估计大半斤卤子。至于黄瓜、西红柿和大葱,那都是洗好了放在桌子上,随吃随拿的,嗯,都不去皮儿。现在不行了,一斤挂面,一家人都吃不光。阳台上洒过水,桌子支上,门框上的电灯泡发着昏黄的光,岁月定格在那里的,是一家人边吃边聊的模样。吃饱了,娘负责打扫战场,而在南屋平房的屋顶上,我们爷仨就着灯光开始打扑克,看谁跑得快。晒了一天的水泥屋顶,仍然烫屁股,而灯光招来的蚊子,不时落到我们胳膊和腿上。娘顺着梯子爬上来,一边嗔怪着,一边给我把风油精抹上。好吧,这样的情景并不多,其实我跟哥哥都不喜欢跟父亲打扑克,而更愿意跟小伙伴儿玩。记得那年六个人打够级,父亲都差点被哥哥打恼了,嗯,哥哥那牌,打得是真好。
宿舍和望远镜
初四那一年,开始住校。村里的初中没有初四,好吧,在我们这届之前,县上就没有过初四。到镇上新设的初四去读书,住在低矮的集体宿舍里。几十号人住大通铺,好像也没有风扇,在那个四季分明的小县城里,永恒的是宿舍里的味道。不过,睡眠质量其实还是很好,学校自有妙招。从早到晚,大运动量的体育锻炼和高强度学习,耗尽了我们最后一丝精力,基本上躺下就着。高中时候的宿舍水准跟这个也类似,唯一区别是起床号,哪怕午睡,起床号用的都是《命运》。睡得正香呢,“当当当当”的音乐声一响,能吓人一跳。学校不管这些,领导觉得这曲子挺好,山里的孩子,好好读书才能改变命运,靠睡觉不行。高中最后一年,倒是住进了窗明几亮的宿舍楼,虽然仍旧没有风扇和单独的浴室,至少公共洗衣房那儿,可以冲凉。一大脸盆凉水从头到脚倒下去,那感觉真爽。回到宿舍,半天睡不着觉,还能听一阵田连元或单田芳。大学到了内蒙古,住宿条件跟高三类似,但那里温差更大,虽然没风扇,晚上睡觉到也还行。唯一的遗憾是,我们宿舍在阴面,不像阳面的弟兄,可以通过望远镜,偷窥对面楼的风景。我见过,那是一个很专业的设备。
等风来
有鼻炎,整夜开空调受不了,哪怕开加湿器也不行。于是,先开空调,临睡了,关空调、开风扇,却也能将就着睡好。只是,中午不太好回家吃饭了,来回三四十分钟的路程,那是能出一身汗的。每当这时,我就无比期盼台风。上海是个风水宝地,鲜少有台风直接登陆,而不管是福建广东或者浙江登陆的台风,到上海,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带来的只有清凉,而不是破坏。当然,也就是想想,一想到台风登陆时造成的破坏,心里也还是过意不去。于是跟自己说:“不能这么想。”然后再安抚自己说:“当然了,只要不是你想来的,台风真要来,你也不能不让,是不是?”嗯,我很肯定地回答:“是。”
河蚌赌徒 2019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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