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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时光里的影子(修改)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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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段时间,我一直无法摆脱一团东西对我的禁锢,任由它对我百般戏虐嘲弄。它似风似雾,看不见摸不着,却像命运一般的警示,出现在那一段时空里。不信风水迷信,但那神祗一样的东西,有如命运,有谁又能摆脱它的掌控?

       冬日的寒,完全有别于从前,不见霜冻冬雪,不见十指紧缩到处找寻躲藏的地方,只一场风吹过后的毛毛细雨,身体便像一个接受检阅的士兵,优胜劣汰和假冒伪劣,一下泾渭分明,小丑式地便被剔除队外。

        头痛,无休止的的头痛。像一株被虫啃噬的病秧, 恹恹怏怏地耷拉着脑袋,茎梗枝叶都呈现出懒散放任之态,与新年喜庆的景象大相径庭。

        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慢慢地描述,十分不自信地找原因。嫂子的妹妹口快:那一定是你上坟时没磕头吧。觉得有一支箭,那么准确不偏不倚地射中靶心。感觉周围人的眼光一齐射向我,多么羞愧无耻的行径!像是被人揭穿了秘密,十足的反感后又极力想掩饰:我才不信那些东西,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迷迷糊糊中,不由仔细地搜索细节:自己一家,妹夫和侄子,大弟一家,小弟与女朋友,三叔和堂弟一家。先去了山脚祖爷爷和祖奶奶的坟地,三婶的新坟在山脚左侧,也就先去了。再上山给爷爷奶奶烧纸上香,最后是家兄。纸钱在三叔家按三、五单数已经分拆折叠好,孩子们忙着烧纸点香,磕头跪拜,大人们忙着砍再生的荆棘和茅草,以防点鞭炮时引燃山火。那么我呢,我在哪里,去干什么了?

       我站在爷爷奶奶的坟冢前发呆。两座坟头,一样的翠竹葱茏,一样的茂盛葳蕤。生前的奶奶,那个不肯原谅爷爷的人,在她死后,她的后人,我的父亲叔叔们,把她葬在了爷爷的旁边。两座坟茔,那么整齐地并列在一起,看似那么和谐,就像一对恩爱终身的情侣。殁后的他们,他们在天的灵魂可化成了两只相互追逐翩翩起舞的蝴蝶?而这,是那个生前情变后爷爷的心愿吗?又或奶奶是否已经原谅了当时令她肝肠寸断的那个人的心!活着的人,终于争来了爷爷的安葬权,我不知道父亲叔叔们是如何说服城里的姑姑叔叔,让姨奶奶单独地守候在城边孤独的墓园。那个生前享受爱情完美的人,此刻接受着人世最无情的审判——在死后只配做一个孤魂的寡妇!

       我无法说清自己头痛的原因,就像我无法说清爷爷和奶奶们的恩怨一样,他们是时光里的一只雁,划过后留下了一片令人难以忘怀的羽翎。

        奶奶生前被迫与她相爱的人分离。她只好独自带着她与他的五个孩子逃离那个令她屈辱的家。一齐来到乡下,置田买屋,后又被土改。即便爷爷后来落难打成右派下放在同一个村,奶奶也是不理睬的。他们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她的痛苦是她心里的一道疤,没有人能够愈合,除了她自己。父母口中的奶奶是隐忍识大体的,叔叔婶婶口中的奶奶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而我眼里的奶奶是会包粽子爱干净的,即便银发满头,也不忘对着镜子把它们收拾顺当妥帖。

        奶奶多少回午夜时分来到我的梦中,多数情况醒来后我都不十分清晰的记得,我没有隔着天涯焚纸上香的习惯,只把她当着我对她无法释怀的惦念。只记得每次千里奔波必带上家人在她的坟头行注目礼,以一个晚辈的方式给她上香,默默祈祷她的灵魂得以超脱,希望她能忘记生前尘世的恩怨,而在天堂做一个能让一个女人享受到幸福的人。

        我的头痛越来越厉害,雨天阻隔着我只能呆在家里,酷似一头困兽。病恹恹地把头仰靠在沙发上,一个四方的铁架子上罩着一床热气膨胀的被子,我把脚伸出去,下面是一只鸟笼式的电烤箱。几乎整天不动,像一个活的标本。我吃头痛缓释片,父亲建议我去医院检查,被告知大年三十医院不上班。我惟有等待时间的裁决。第二天一早,我提出想去医院,“大年初一看病不吉利。”母亲吞吞吐吐把话甩出来,旁的人如出一辙应和着。没有人理解我的疼痛,他们用怜悯的眼光看我,用隔靴搽痒的话安慰我,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痛苦。为了那个躲藏在暗处无法看清无法捕捉的兆头,我丢盔弃甲,放弃所有的抵挡和对抗。

       弟媳说我肯定是高血压引起的脑血管硬化,她说她的父亲跟我一样的病症,也包括她自己。她给我拿来她吃过的药,说这个药既便宜又管用,我即刻接过弟媳倒过来的温开水,听话的服药。妹妹说我是颈椎引起的头痛,她说她的病症与我一样,她要我侧着头左右两边轮换拼命地往下压,把颈部两边的神经拉抻到不疼,我同样照做,觉得也有效果。表妹来了,听说我的头痛,立马从她宽大的包里拿出一块东西,还没等我看清,利索地撕下一块透明胶布,“啪”地一下贴在我的后颈背上,即刻觉得一股热辣辣的气体在颈背处激荡,像要拱破皮肤。同样用她大力度的手给我肩部头部做按摩,我“哎呦哎呦”地求她下手轻点。

       新年过后的雨照样一天接一天下过不停,像拂尘迎新,更像是为整个大地焕新披彩作准备。多想有一场雨能浇灭我那根痛感的神经,或者让我的脑部神经从此可以循环往复,在最痛的此刻死去,春来焕新。如是,再痛的痛,也愿意忍受。小弟递给我一板感冒通,嘱托我一天两次一次两片吃下去。令人惊奇的事情终于发生,头居然一点都不痛了,困扰我那么多天的烦恼苦痛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原来是自己的身体派了感冒这样的小卒来袭击我的头部,那些吓人的病症居然以云淡风轻的形式作结,这样完好的心情也居然在返家的前一天才到来。只可苦了为我担惊受怕的父母,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却没能带给他们快乐和开心,他们责令我回深后一定要做一个全面检查。

       那些魂灵一样的东西, 它们就像奶奶的影子,被时光带走,又在时光里存在着。它像有无数双眼睛时刻关照着我们,我一直深信。



作于 2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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