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东江散记(已发)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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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东江散记
不说更远的洲门司,就说近些的兴宁吧——山坳中的古镇像一只成精的寿龟,伏卧在罗霄山南麓千年,它把山坳的历史镂在峡谷的平坦,青色瓦房刻划着岁月风霜纵横交错的裂纹,让人想起山道马帮响铃的尖锐与刺耳,那些方块形的新居也有吊脚楼的羽翅,正漫不经心地吞噬青石板路上远古的足坑。
走过不可计数的湘赣边陲山贸旅人和偶尔流浪文士的山路,把触角伸向大山遥远的腹腔,连绵起伏的罗霄山脉有太多的秘密,因路的观照而从幽深唤出:那些累了的牛马,躺在草地上休憩,嚼味胃中的食物和嘴角的青草,把身躯的疲惫带给翱翔的山鹰和在云端欢呼的山雀,向东飘过高高的罗霄山。
一位带孙子的奶奶,桔子树下用布满老年斑的手,纳着将完工的布鞋,不时用针柄拨弄垂下来的白发,把山中的世界拨得青春活力,山中的岁月轻松了。山上小树,山下大树,我不知道哪个更高,生活的坚硬因旅游在一些似是而非中混沌,就如雾漫青山,事物有了一种布满柔性的空旷。
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还是五月初期的早晨,它们把一个夏天提前勾引进了云盖山的树荫,在这东江彼岸一角,作为昆虫中最牢骚的歌者,它们总不满足眼前葱绿的笼罩,其实罗霄山为它们开放了一个广博的云天,有时候一簇云絮被它们的歌声牵引到了树林,又因其声带过度的嘶哑而逃离。知了因畅饮而叫,因饱尝而闹,知了突出的复眼,不知闪动着对东江几万分兴奋和贪婪。
兴宁作为曾经的资兴县城,很微型,但它的海拔高度,仅次于湖南海拔最高也在罗霄山南的邻居桂东县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仰望云雾,这大约也可治愈现代人惯有的颈椎病或恐高症。我到东江旅行,常常始于斯。
我登山的阶梯,从攀云抱雾的老藤落下一条类似蜈蚣的长虫,权且叫尺蠼吧,湖山中的生灵,以它此长彼消的姿态生活,总归它也在云盖山江湖一生,我不剥夺它生在东江老死山岚的权益。云盖山作为旅行的净土,鸟虫有它们咏叹和攫取的天然规则,我想的是多一份造化少一份烈性。
比我早行数百年的天启年间,一位姑苏文人在涵虚洞顶留下了二平方米的铭刻,这是我能匆匆辩认的文字符号,我想涵虚当是虚怀若谷的意思吧,那些被雨水和云雾吻得有些鳞伤的另外几处摩崖石刻,当是更古老的叙事和抒怀,有多少是我不能解读的,就留下谜一样的悬念,反正以后登上来的聪明能干者有的是。
望江亭内,一对比我先到的恋人,胸肌发达的小伙子依偎着苗条却不干瘪丰满又不臃肿的女孩呢喃,女孩见了我这萌大叔,脸上飞起了红晕,我觉得这是爱情应该泛出的色泽和羞涩。亭外山坡林子渲染的沉甸甸的水蜜桃,黄灿灿的夏李,也在风中顶头,让我这日趋中年的游者从爱情的后花园退避------轻纱般的雾和绿叶再一次将爱的甜蜜包容在山峦,拒绝可能私窥的我。
稻田稀罕的山村,是不是缺失了乡村物质生产的本原?从白廊到清江的九十里水路,我只见到五岛一村上船的码头旁一方水田,土地酱黄的表皮上不久种植了秧苗,几十只在东江湖吃腻了鱼虾的白鹭,上岸来此栖息,它们用尖利的长嘴,撩拨软泥,挑剔地寻找风味可能不同的野餐,十几米以外,我在步行,它们视而不见。每丘田间,飘舞着一条像招幡一样的彩带,最逼真的一处,竞是穿着老式西服行走状的树枝人,招幡警告鸟类的素食减肥修行者,你们面对的是种粒禾苗------对此类街头广告般并无震撼力的告示,鸟类也像城市人一样,理都懒得理,我行我素,敢作敢为,利嘴深深扎入地表的根部。
白廊,一个曾几何时我童年记忆的老区穷水乡,如今真的是变化了----多年前,我到达时,那些土垒房,在黄昏的夕阳中显得枯燥之极,当时回来,好久不能心安理得,一恍惚,现在环湖路景有胜过美国西海岸之感,庭院就象乡间的别墅,面对烟波浩淼的东江湖,和风拂面,不封渔的时候,还可驾舟在湖面自由垂钓,拉上来的是光彩照人的特产翘嘴鱼,一种比桂鱼还名贵极度肥美的佳肴。白廊人居就在果园,渴了,顺手摘下果子便可解渴。五月,夏橙熟了,杨梅红了,枇杷黄了,金银花花团锦簇,季节催熟了一个有着果馨和药香绵延的植物园。
为我开船的李老弟是清江乡人,在我胡言乱语中变得糊里糊涂,答应二百元包船载我从白廊到清江再到东江大坝,而从白廊码头上快轮的游客,匆匆在五岛一村掠过,便每人交出游资一百六十多元,他们根本没有进入湖的心脏,相比之下,九十里水路到清江,我这小便宜贪多了。
机船划破一条水浪,浅起了银色的浪花,背光的水面绿如翡翠,向光的水面流金溢彩。东江由山泉汇聚成湖,旅游开发较晚,平均水深在一百五十米以上,5A风景区虽然很多但保护严明,其水质好过更有名的黄果树,半个洞庭湖蓄量的泉水,其清纯非平川泻湖浅薄混浊之水可以比拟,就是这种纯洁品质,使来到东江湖的游人陶醉得如痴如狂。
船到一个村庄的渡口,李老弟拉响了两声汽笛,从果林深处,跑来一条高大的黑狗,小李将一篓银鱼挂在狗头上,狗蹦跳着带着货物向密林深处的主人交差去了,山清水秀石美洞奇,难道还得加上狗也如鱼得水自在?
一群湖鸥从浪花扑腾而出,向湖心跃去,一艘快艇翻滚出的几条闪光的游鱼,成为它们或然的晚餐。
江道漫漫,山高水长,我无意进行辽阔湖面的宏大叙述——未知事物的魅力给将来到达者更具悬念的想象......阳光西斜的时候,我到达了清江。
清江地处东江湖5A级风景区东侧、村民临湖而居、小船自横渡口,农家的炊烟已经缕缕升起,它154平方公里,水面4万余亩,毗邻大坝风景区,紧靠兜率岩,“三寨岛”为中心的岛屿群与兜率岩相对而立,佛临岛、珍珠岛、狮形岛等江中岛屿,旅游资源丰富,水路畅通,交通便利,前来旅游观光的各地游客,还有多少倘翔波澜壮阔夕阳中啊?
一位用手掌舵和划桨的小女孩,看上去不会超过十五岁,正帮着她的母亲网鱼,湖岸的树上包裹藤蔓和青苔,一群更小年龄的光屁股小孩,也在收着几面小粘网,大人到更远的湖中网箱收鱼去了,火红的霞光映照着晚归的江船......我相信,摄影人一定会抓拍太阳最后羞涩翻到山坳那边的样子,此时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星子将挂上南国的天幕妩媚。
当我从右路到达东江大坝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157米高的大坝横亘在罗霄山二座坚岩中,俯瞰山下的资兴市,灯火辉煌。
某一个番号的部队成了东江大坝的守备队,官兵将自己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渗入罗霄山脉这漫舞的锦练中,一年三百六十五个白夜的升起和暮色的降临,士兵们都在做着耗时最长动作规范却最简单的体操,哨所根植于雄伟的东江大坝,士兵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守望成活的雕塑,可以环顾四面青山绿水的南北哨楼,能够称得上军人神圣的殿堂。
我曾经迷惘坚石或青铜构筑的模像,怎样以粗硬冷寞的形象进入人的生活,东江湖区的山水旅程,让我与自然与心性进行了比照,作为一个人简单的非主流景观穿越,我要说这次体验超值————贴切且身心俱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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