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

                                                               
       兆军是一名交警。他的父母虽是农民，但他的背景在村民的眼里很显赫。他姊妹八个，上有六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的幸运在于，他有几个好姐夫。他的大姐夫是某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二姐夫是某市烟草专买局办公室主任，四姐夫是某县公安局副局长。除了三姐尚在农村，其余几个姊妹都已跳出农门。

　　二十年前，村里按人头分地。因三十年不变，有的人已进城工作，可还有地，有的人在分地后出生，却没有地。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有的家里只剩下两个老人，却拥有五六个人的地，有的家里有四五口人，却只有一个人的地。

　　兆军和哥哥对土地看得淡，有没有地对他们来说已无所谓了。可俩老人设身处地为俩儿子着想。老太太逢人便说，我一定要活到重新分地的那年，给两个儿子多留几亩地。兆军和哥哥常年在外，从不操心地里的活。他俩互相谦让，想把家里的地都留给对方。他俩以前还抽空回来帮家里干农活，后来以工作忙为由，干脆不回来了。

　　父母日益苍老，农活就有劳邻村的三姐一家了。每到农忙的季节，天还没亮，兆军的三姐和三姐夫就开着三轮车到了母亲家的地里。直到大片大片的黑肆意蔓延天空，他们才从地里走出，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夫妻俩面朝黄土背朝天，任劳任怨。他们的报酬就是从母亲那里拿些粮食和木料。

       我在祖母家度假，常常看到老太太步履蹒跚地从门前走过。有一次，她见到我，笑眯眯地叫我跟她到地里去。老太太红光满面，说她最喜欢老大和老二的孩子。当她谈起俩外孙缠着她买西瓜吃，跟她一起到山坡上放牛的情景，脸上泛起红晕，仿佛年轻几十岁。

　　兆军的婚礼在腊月二十八举行。在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村民们在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就忙活开了。兆军家的院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门口停了好几辆豪车。当地很多声势显赫的人物也来参加。村里还有一家也选在同一天为儿子举行婚礼。村民们基本都跑到兆军家忙里忙外，见了贵人点头哈腰，嘴里蹦出的尽是吉利话。而那一家，显得冷冷清清。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门前徘徊，失魂落魄。末了，他站在一棵大树旁，一双昏花的老眼望着天空发呆，似乎有所期待。

　　兆军家的院里摆了十几桌宴席，他的母亲见到几个乘龙快婿，高兴地合不拢嘴。老太太走上前，赶紧拿起一块抹布，为他们擦拭桌凳上的灰尘，招呼他们坐下，然后站在一旁傻笑。她的几个外孙要这，要那。老太太忙忙碌碌，为满足他们的要求，马不停蹄，就像旧社会的老妈子尽心竭力伺候少爷、小姐。末了，她那几个外孙争先恐后钻进刚布置好的洞房，和小舅嬉戏打闹。其实，兆军也只比他们大几岁。看得出，他很喜欢这几个外甥。

　　同时，兆军的三姐夫正被丈母娘吆喝着干苦力活。他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响。他看着自己的几个连襟边喝酒边划拳，还被丈母娘小心伺候着，而自己却像牛马被人使唤，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兆军的三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垂着头，没有吭声。她知道丈夫憋了一肚子气，她的心情也不好。同为母亲的子女，却没有一个人叫她坐到桌旁。她和自己的家人就这样被忽略了。她心里很不平，为丈夫不平，也为自己和孩子不平。

    她牵着的那个孩子拼命地咬着手指头，表情木讷。当他看到表哥表姐们坐到桌旁狼吞虎咽，实在忍不住了，哭哭啼啼地也要去吃。她拽着孩子的胳膊，呵斥道，别闹啦！她心里五味杂陈，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可那孩子不听，依然又哭又闹。孩子的哭闹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兆军的二姐觉得苗头不对，赶紧把孩子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儿子的旁边。

　　天哪！火山终于爆发了。兆军的三姐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转身朝门外飞奔，奔到池塘边。院里的人被哭声给惊呆了，巷里的人也被震撼了。她站在池塘边哭得跟泪人似的。没多久，老太太怒气冲冲地跑到闺女身边，不由分说地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哭什么哭！不知道你弟弟要结婚啊！在大喜的日子里哭，真晦气！

　　后来，兆军的三姐逢人一丝苦笑且带有无尽的无奈与尴尬，唉，我是两头受气。在母亲那里受了气，回到家里，又挨丈夫的骂。我也知道丈夫委屈，他骂我，我也不好说什么。没人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