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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仰望一棵树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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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遇一棵树,素常得不值一提。
  相遇一棵担载着几千年岁月的古树,那就是机缘了。
  在巩义的山中,驱车弯道上,蓦然一瞥,它就出现了。
  远看之,葱茏繁茂。
  近观之,虬枝如铁。
  仰望之,美轮美奂。
  幼年,能够用自己的双足向家园四周走出的时候,我就和树木有着最为亲近的接触。那莽莽苍苍的坡岭,密密匝匝的树林,阔叶、针叶、有花无叶、果稠叶稀的各种树木,应该是我童心中至为重要的一种相依和相伴。生而有灵,灵自有属,那是来自我年少时的谛听:在露珠和林荫中,从生长与凋谢里。
  树木如此之多,土地的怀抱中,它们该是无处不在的恒常吧。又如此的随性随缘,高低厚薄,寒热旱涝,只要有土,它们就会适时的出现了。于是,一点绿,一片绿,满地绿,就涂抹在大地的胴体之上。深浅的绿,明暗的绿,成为生命常在的标志,成为厚土纹身的律动。树木无声无语,一寸的嫩芽,到百尺的伟岸,只在岁月里悄然发育。那么多的日子风远光淡,它们只在文脉中记取。时光那么长,一些老去、枯萎,一些滋生、茁壮,生生死死和生生世世,站立和躺下,曾经和此在,都在它们的目睹与亲历中写入那种叫做沧桑的年轮纹里。
  终于,有一棵站得更久,绿得更长。
  仰望弥高中,先想起了那些也许更古老的树。
  比如嵩山嵩阳书院的将军柏。书院圣地,贤哲咸集,文化化润,被及林木,将军柏自然多了一种优雅的高贵。曾经的读书声,伴随着风声、雨声,声声入古柏,回响百代后。只是,森森倜傥的古柏,一旦与帝王照面,被封了个“大将军”,另一棵竟然就气歪了身子,扭斜着脖子。在书生的气场中,将军柏的气度,在后人戏谑笑语间,再也找不回原有的挺拔。
  比如黄帝陵的周柏。侧身于始祖龙脉之地,既得血统纯正之元气,复有拱卫圣灵之天职,跪叩之象熟识而寻常,膜拜之礼尽受而安然。千秋供奉,俨然有大夫之肃然;万代礼敬,仿佛天罡之在列。可是,寄托过重,难免有不堪之累,左歪右斜之装竟成常态。
  而眼前的这一棵,只是国中最为常见的成材不多入灶做饭不少的栎树而已,只是一颗橡子的偶然萌生而已,只是没有选择的随意于荒山野岭而已,只是无数代山民不曾滥伐的侥幸而已。就这样,它活过来了,以一棵树的样子;它活下来了,成树中古者大者的样子。树下,有石刻,书曰:树龄五千年。有些质疑。询之村民,皆曰:代代相传,无人能详,大约而已。那么,五千年该是虚数了,很古老却是真的了。
  徘徊树下,周匝行走。
  没有人修葺过,没有人记载过,甚至没有人将一己的恩怨情仇硬性的移情到这荒僻中静守时光的栎树上。于是,它依照着自己的天性,承天地之元气,秉日月之精华,汲雨露,贯土石,只向更高、更壮、更强的维度,延伸、延展、延续。一棵树,能够历沧桑而如新,所见者有焉。一棵树,落落于荒野之中而兀自千载繁茂,所遇者在焉。与风华迷眼的周柏、文气弥漫的将军柏相比较而言,这一身自在的栎树,在我凡俗的心中,竟然有着更为亲近的认同感呢。有人说树不成材反自寿,此仅见功用之道也。苍天之下,生灵万属,各任期数。自立始有自由,自由方能自在,野树堂堂,其理昭昭啊。
  仰望复仰望,我的眼前,不惟一团烂漫,一色混成,更见一现昙华,一心同体,简直是一字承天,一代风流!
  一棵树,据说五千岁的一棵树,就在眼前。中午的阳光透过春中还不曾全部丰满的叶子,在树下的黄土上闪烁着斑驳的晶亮。五千年的日子,我只是偶然的踩在一枚叶子上,就像不远处那只喜鹊,碰巧赶上了一串早开的槐花。山间的物象总是疏落又繁复,却从不失天性任之的自由,万物呢,又有着自己得宜的节制和自持。在何处寄养生命,没有逻辑,它们也不会不用演绎这逻辑;向何处散射生命之光,它们却有着万古不易之道。生物学家认为有物竟天择之理,可对山叩问,这野山野水之中,生灵万象,又岂是仅仅一种本能可以使然吗?当我们周罗秘制着无尽藩篱的时候,当我们互为掣肘的时候,当我们已经沦为夹缝中的虫豸的时候,仰望大树,我们徒有唏嘘。
  仰望一棵树,仰望一个承载着几千年岁月的栎树,我似乎认定:天道常在,只是,我们已经远离了那天启的善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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