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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头顶神性之光的人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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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神性之光的人

                                                                张复林

      二叔公是田村的通神之人。
      他不是匠人,也非走村串户表演的民间艺人,却常年在乡村游走。在村里,二叔公实在是个尴尬角色。他是道士。这一身份令人联想到死亡和带了死亡气息的丧葬场面,雪白的丧服、孝布,堆成小山的花圈,面无表情的跪拜,死去活来的号哭,焚烧火纸屋场内外缭绕的烟尘;颜色多为灰暗、阴霾,要么惨白惨白,或者比黑夜更为浓重的黑;气息自然是腐朽和死亡。村里人每逢单独遇见二叔公,便有脊背发凉、不知所措的感觉。因此,全村并无人喜爱他,可村庄却离不开他。
      田村沿河一带村庄,无论谁家办丧事,二叔公会带着他的道士团队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常年和亡灵打交道的二叔公,算得田村必不可少的人物,可这样的二叔公偏不受村里人待见,连小孩子也不喜欢他。村里传闻,二叔公身上充满了死亡气息,走进谁家会带去不祥,甚至灾祸。为避开村里人怪异的眼光,除去丧葬活动,闲时二叔公是从不串门的,整天关在自己家里,自演自唱、敲锣打鼓的练习道士功课。二叔公终生未娶过女人,他的一生都花在了道士这一行上。二叔公孤身一人,连一个曾经过继到名下的孩子也离开了他,似乎应验了乡间流传的一句近乎诅咒的老话:道士是没有子嗣的。好在上天眷顾,风里来,雨里去,二叔公一直身体很好,到老了仍身板健朗。
      自我记事始,村里谁家亲人走了,都是要请道士做道场的。道士队伍由三五人组成,并非专业,多是当地村民兼职而成。简单的行头,无非几件服装,几样寻常乐器。表演时,唢呐、锣鼓、铙钹、大鼓齐上阵,吹、弹、唱、舞,众人各司其职。唱者为主角,头戴专门的道士帽,软塌塌覆在头顶,像老屋上揭下的一块失了光彩的破瓦片;身穿特别的道士服,多为玄黑色,胸前身后装饰大块图案,正中突出绣着类似两尾鱼的东西,一黑一白,作首尾交缠状,黑白相间的颜色,显得十分抢眼。这便是幼年的我对八卦最为象形的认识。这样一身行头打扮,果然道貌岸然。有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与此有渊源吧。随着乐器响起,表演者合着节凑手舞足蹈,动作夸张,却表情严肃。有时,表演者手持一柄长剑,东刺一下,西刺一下,嘴里发出“嚯嚯嚯”的叫声,似有妖孽倒在他的剑下。表演至激烈处,八卦飘飞起来,像极了一只凶恶的猛兽,眼看着就要扑将过来,颇有点怕人,孩子们吓得纷纷躲闪。与此同时,那块破“瓦片”会从头顶甩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在帽子坠地的瞬间,道士抢身将它抓在手中,引得满堂哄笑,以致围坐漆黑棺材四周的死者亲眷,也会被吸引,时不时偏头张望一眼,短暂停下咿咿呀呀的哀哭之声。
      通常,道场会持续三天两夜。办丧事人家大屋堂前置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亡者画像、香案及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周边墙上挂上八幅布幔。我认真数过,每一次都是八幅,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八幅,是因为跟八卦的关系么,而八卦又跟什么有关呢,是因为地有八方么。“八”这个数字也就有了说不清的神秘意味。幔上画着类似钟馗、尉迟恭、秦琼之类打鬼驱邪的神像。神像一律形貌异凛,或狰狞怒目,或呲牙咧嘴,或吊眉斜眼,一点不像土地公公的仁慈亲善,也不似关帝庙里武圣人关公的威严与肃穆,其形象当脱胎于寺庙金刚罗汉吧。好在画技粗劣,远非栩栩如生,才不显得那么怕人,倒是颇像了乡间戏班常表演的民间戏曲人物,抑或乡场说书者常言说的封神和水浒人物,也便横生出几份熟悉和亲近来。对于已开始上学识字的我,布幔吸引我的,除了奇形怪异的画像,便是布幔上书写的许多奇特的文字。说是文字,咋看跟画类似,全部一笔到底,不作停顿,也许更准确地说,是些象形的文字符号而已。横看竖看,布幔上的文字,我一个也看不懂,只觉得不少跟古书上的“靈”字近似。就那些惊为天书的文字,我问过不少人,包括学堂教我识字的老师,并无人知晓。后来专门请教二叔公,才知道那是些有关吉祥、灵肉、神鬼、邪魔、地狱、阎罗、天庭、玉帝、蓬莱仙境之类的另类文字,属道教文化特有的文字符号,它的创立者为道教祖师张道陵,人称张天师,正一真人。知晓了这些,忽然感觉那些文字背后隐藏着众多灵异的东西。而这对于缺少文化的村里人,哪里能读得懂,虽常年起早摸黑,却是靠天吃饭的他们,只知道虔敬地信奉着神明,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和千百年来的祖辈一样,众多自然异象、生活的无解、内心的困惑,往往只能求助于万能的神明。二叔公没上过一天学堂,却居然比村里的教书先生还有见识,我第一次感觉二叔公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在孩子们看来,热闹的道场,只是热闹,甚至搞笑,仅为那时候他们匮乏的乡村文化生活,增添了一个可以昼夜疯狂玩耍的好去处,还顺带跟着替主家帮忙的家里大人在主家好吃好喝几天。为此,若村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死人,孩子们会盼着怎么还不死人,盼着那个可以日夜疯狂热闹的场所,盼着围观道士们滑稽的搞笑表演。二叔公告诉我,道士的表演有着严肃的内容,且依照严格的程序,包括器乐的伴奏,也各有讲究,整个表演包括一个人的出生、受难、死亡和亡者超度。这四个过程是超度亡灵的必由之径,决不可错乱;否则,无法超度,亡灵会在四野飘荡,祸害人间。因此,村里人即便不喜欢道士,却谁也不敢得罪,至少表面上,二叔公是受人敬重的。道场见识得多了,我逐渐发现,道士的唱白不同于戏班的舞台表演,很少高音,多为短句,半文半白的语言,介于说和唱之间,讲究说唱的调和,手中不时挥动着称为法器的道具,或独自在八仙桌前且歌且舞,或引领众亲属持香绕棺鱼贯而行。有时候会扔了法器,持一燃烧正旺的火把,来到空旷的地场,依着先前画好的方块图案,一边快步蛇形,一边呜呼哀哉的咏唱。轻盈的步伐,飘飞的衣袂,不停的歌舞间,指向的全是人间孝悌和死生大义。死者为大,为死者讳,对亡灵的敬畏和死者的不可亵渎。这是我们这一行严格遵循的。每说到最后,二叔公总会分辨似地强调,现在有研究者称道士的说唱为黑暗之歌,也有称死亡之歌的,那是对我们这一行的误解,我们唱的非但不是黑暗之歌,相反,是在超度中把死者引向重生的光明之歌。难怪道士表演时,虽总是一丝不苟,神情无比严肃,内心却充满了光明,因为他们为死者打开了一扇通向光明的门。二叔公的讲述,常常听得我似懂非懂。在别的孩子纷纷避开二叔公的时候,好奇的我却和他越走越近。
      其实,二叔公并非我的亲叔公,他只是村里一个寡居多年的老人。因为道士的身份,人们暗中躲避着他,他被人看作村庄的阴影,好像他走到那里,阴影就会跟到那里,谁家就会带去灾难和不幸。在族人中,因辈分大,家中排行第二,全村妇孺皆称它为二叔公。早年家贫,被一位老道收留为徒,又因天生的好嗓门,唱功了得,久唱而不竭,老道故世,继承其衣钵,逐渐成了田村沿河一带道士队伍的领军人物,方圆数十里的村庄都慕名延请他,他的乡门越来越广,有眼红羡慕的,有恶毒咒骂孤老的,还有背后咒他赚钱打棺材板的。后因年老力衰,精力不济,才慢慢退出道士队伍。不过,遇上本村谁家办丧事,总是不请自来,口不能唱,便帮着使唤乐器。那支道士队伍里,年轻的对他毕恭毕敬,领头的则尊称他为大师傅,一个“大”字,显出对他的敬重。吃饭时请他坐上席,也只有这个时候,二叔公的价值才再一次显示出来。有时看到我在场,二叔公会把我招呼过去,揽着我坐在他身边。有一回旁人开玩笑:“二叔公,么时间带了个继崽?”我会不高兴,即刻挣脱二叔公的怀抱,追打开玩笑的人。众人哈哈大笑,二叔公也跟着略略笑了一声,却很快把笑收住,脸色转瞬阴下去,像是被什么伤到了。
      不知为啥,村里那么多孩子,二叔公独偏爱我,可能是我那股虎头虎脑,啥都想弄个明白的傻劲打动了他,或者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别家的孩子又都远离着他,所以才格外疼爱我吧。我常去二叔公家玩,二叔公会拿出好吃的招待我,有他自己舍不得吃的什锦饼和桂花糖,饼和糖果许是留的时间太久,饼壳全是虫眼,硬得都咬不动了,而糖果融化得连包装纸也打不开了。但我还是格外高兴,会毫不顾忌的把这些家里难得吃到的东西全部吞咽下去。有时我会穿上二叔公的道士服,学着他的样子,手举长剑,兴致勃勃地表演起来。二叔公非但不责备我,还在一旁笑眯眯地指点,一边做着示范动作,嘴里不由自主的跟着唱出声来,而且声调越来越高,穿过窗前的老柳树,直入云天。拖长的声调,苍老的嗓音,在空旷的乡村往复回旋,听起来有种格外的苍凉。二叔公唱得脸红脖颈粗,却并没停下的意思,好像和谁暗中较劲,心里堵得慌。或许,孤寂的他,内心的孤愤早已沉积为一条翻涌的大江,需要某种表达,而歌唱正好为他找到了恰当的释放渠道。记得有次二叔公唱的是一出祭母文:

                                              ……
                                              十月怀胎看看满,子在腹中团团转;
                                              左手吃娘心上肉,右手吃娘肚内肠。
                                              十月怀胎将来生,娘在房中受苦辛;
                                              一阵痛来一阵扎,痛得老娘打翻身;
                                              牙齿咬得铁钉断,两脚抖得地皮穿;
                                              娘呼上天天无路,娘唤下地地无门。
                                              ……

唱到女人十月怀胎那一段,悲凄的唱叹,唱着唱着,居然泪流满面,显然是沉浸到了某种感人至深的情境之中。看得一旁的我,目瞪口呆。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成人的内心有着怎样丰富的感情,何况一个不为人理解的孤苦老人复杂的内心世界呢。
      好多次,我注意到二叔公站在房间,面对那套堆放在房间许久不用的道士行头默然不语。是那套道士用具引发了他的伤感,还是二叔公担心自己老了,那一行后继无人。现在村里除了他,已经没有了做道士的,没谁愿意学徒,他已经唱不动了,死人做道场都是请的外村道士。往往二叔公会把落寞的目光移到我身上,“你是个少有的聪明孩子,书读得那么好,还是好好读书吧,别耽误了。”话间好像隐含着什么意味,可惜我没有读懂。望着眼前越来越衰老的二叔公,我想到的却是,将来有一天二叔公死了,谁来安排他的后事,谁来替他超度亡灵。这样想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袭来,我怕被二叔公看到,赶紧跑开了。
      村里孩子都怕接近二叔公,我却找机会和他呆在一起。不单是他待我好,手把手教我怎样表演,更突出的原因是,我一直好奇,没进过学堂门的二叔公怎么肚子里装了那么多东西,而且全是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每次跟我讲述道士这一行时,二叔公总是神情严肃,眼里像是有某种神圣的东西。久而久之,一种神秘与敬畏在我心里悄悄种下了。后来再遇到道场,我就不仅是为了凑热闹,我开始按照从二叔公那里学来的知识,有意识地去体会和感觉。从道士们的吹弹唱念表演中,我已经能看出不少内容。有时语调激越,有时低沉舒缓,有时动作夸张,传达的莫不是死者的生,生之悲苦,逝者升天,最后脱离苦境,驾鹤奔向蓬莱仙境……表演从生到死,从死到升天,一环紧扣一环。通过这样类似基督祷告的说唱,实现对亡灵的超度,对生者的慰安,对凡俗之人的劝勉教化。
      村里人中,二叔公胆子特别大,也不知是否他是道士的缘故。在乡村,女人生产死亡并非少见,有个人家的女人生产时大出血死亡,那女人是外地嫁过来的,左邻右舍关系处理不好,很少出门,常在家里扎个草人,边剁边骂,全村人都在她的诅咒之中。人们只记得女人一张苍白的长脸,瘦模样,还有就是女人穷凶极恶的诅咒。女人死去的那一段日子,村里人夜间都不敢出门,家家关门闭户,生怕遇见亡魂,在墙头屋角看到阴影,总会联想到那个刚死去不久的女人。大白天的,在路上遇见,也少高声说话,多是匆匆而行,整个村庄陷入一种不祥的气氛之中。村庄上空,似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在日夜飘荡,那个时候的村庄,显得脆弱,不堪一击。就在村里人六神无主、极度恐慌之时,二叔公出面了。他在一张张红纸上画上符咒,家家户户张贴,并在村里老祠堂做了一通郑重的法事。还真是神奇,很快村庄变得太平了,人们不再害怕出门,那块笼罩在村庄上空的阴云早没影了。这个时候的二叔公,就是村庄的定海神针,村庄借助他的法术,妖魔鬼怪得以降服。神奇的二叔公俨然成了村庄的依靠,他为村庄筑起了一道精神的安全屏障。
      充其量,二叔公不过一介乡间寻常道士,这样一个平常之人真的拥有神奇的法术么,或者村庄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么。长这么大了,我怎么一次也没遇见过,问其他人也并未亲见。村里孩子都是听着鬼故事长大的,什么生产鬼、吊颈鬼、暗路鬼、短命鬼、引路鬼,听起来是那么怕人,当然也有积德鬼、报恩鬼,那类行善积德、知恩图报的鬼,还有就是类似聊斋故事中那些充满仙气的鬼。即便说鬼故事者讲述得神乎其神,却都只是道听途说或传闻而已。我只能钦羡古代那些书生,在夜深寂寞的时候,会有狐仙化身漂亮女子去陪伴他。对于鬼怪的存在,我曾用困惑不解的目光问询过二叔公,希望能从他那里找到答案。二叔公总是未置可否。直到有一天,他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把我叫到房间,很认真地对我拆穿了自己的法术。他们那一行,无论是画有符咒的红纸,还是镇妖驱邪的法事,利用的无非是人们的恐惧心理,辅以精神安慰和心理疗法。其实,世上无神鬼,都是人的心理作用。这一番话从二叔公嘴里说出来,令我大为惊讶,我怎么也不相信,身为道士的他却并不信神鬼。那么平日他那一套一套的道行表演,不都是装神弄鬼的骗局么。难怪有一段日子,县里的工作组要进到乡村,开展破除迷信活动,拆庙,烧菩萨,死了人也不允许做道场,连带一些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古塔、古庙、古牌坊、古戏楼都被拆毁了。后来政府又说,宗教信仰自由,那一切便很快恢复了,乡村又纷纷重修宗庙祠堂,只可惜了一些老建筑再也不能恢复。话虽是二叔公亲口说出的,我还是似信非信,并未把二叔公的话当真,也未跟村里任何人说起过。何况他的话跟先前告诉我的大相径庭,他可是把道这一行看得那么神圣,道早已成为他生活的全部和信仰。也许那只是二叔公喝醉酒的醉话吧。只是从那以后,我的胆子逐渐大起来,夜间一个人走在漆黑的村庄也不怕了。
      二叔公不但懂得多,胆子大,能降魔伏鬼,而且拥有一幅侠义心肠。有一次,村里一个成年的男子意外横死异地,死者为家中独子,年迈的父母格外悲伤,哭得死去活来。对于这种暴毙他乡之人,村庄一向的风俗是,其尸体须得就地掩埋,万不可将尸首运回村庄,不然死者冤魂会祸害村里人,村庄会变得不太平。遇上这样的凶死事件,大家都不肯出面帮忙,生怕被怨鬼冤魂缠上。为告慰两位老人,二叔公力排众议,带着道士队伍和死者的一帮亲戚,日夜兼程,将死者尸体运回了村庄。并且为死者做了七天七夜的道场,以此超度亡魂。这次事件,二叔公算是把姓份上的族人都得罪了,我却对二叔公肃然起敬。
      毫无疑问,二叔公就是田村的通神之人。这一点,村里没有人会否定。在村里人眼中,乡间道士都是头顶神灵的人,他们是乡村亡灵的救赎者,遇上灾难和恐慌,道士便是乡村精神的依靠。在村里,只有二叔公能把死者的信息传递到另一个世界,也只有他拥有超度亡灵和降伏妖魔鬼怪的本领。别人畏惧死者,对死亡事件多有忌讳,可二叔公却充当着死者的代言人,二叔公是站立生死的分界,替亡者和神对话的那个人。正是在与神灵直接对话的过程中,二叔公洞悉了死生的秘密。二叔公曾说过,他们那一行,看重生,更尊重死;让每一位死者在他们的超度下,升入蓬莱仙境,纵使冤魂野鬼也不让它们祸害村庄,永保村庄太平,这是他们那一行的信条和宗旨。这跟自古以来民间流行的祭拜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样,建立的都是村庄精神的另一种寄托和安慰,只不过道士这一行创建的是乡村另类精神的乌托邦。
      这样的二叔公,可谓乡村头顶神性之光的人,理应获得村里人的尊重和敬仰,理应获得属于他的爱情和子嗣。可事实却并非这样,二叔公到老都被认为是村庄的晦气和不祥之人,即便他早已不担当道士的角色。并且,村里人似乎至今仍未改变这种看法。
       也许,在村里人看来,二叔公那一行只是迷信,装神弄鬼,他们并不信这一套。这样的观点,甚至包括二叔公自己。可是,现实生活中,他们的内心显然并没有这么强大。
       一个人,只要内心存在恐惧的角落,精神的乌托邦就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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