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黄

　　油菜花黄
　　三月，芦山乡村是热闹的。这热闹是因为油菜花。入眼，漫山遍野，全是这油菜花的黄。
　　进入芦山，车行驶在公路上，感觉却是在油菜花间穿行。眼睛从最初的惊喜，到习以为常，再到厌烦。极力想发现黄以外的另一种色彩，最后仍不免失望。视线始终无法逃避那无处不在的黄花，心里便无端地生出寂寞的感觉。
　　油菜是在上年秋收后种下的。地空着也是空着，能种一片就种一片，能种一窝的种一窝。旱田，坡地，院前，路畔，见哪里儿有土，顺手就将种子撒下去。油菜种下，一年的农事也就完了。天空也晦暗下来，秋风冷雨冬雪寒冰，阳光变得越来越稀罕。出太阳的日子，人们就仨俩一伙地坐在户外闲聊。放眼望去，地里的油菜似乎也怕冻，瑟缩着贴在地上。人们并不担心，油菜命贱，沾了土，就能活。偶有人想尝一下鲜，摘一把油菜苔当菜吃，却又嫌弃味道辛苦。一家人围着火炉过完年之后，才会惦记起地里的油菜。此时，油菜已经将大地全部覆盖住，正吸足了春水攒着劲地长。全都憋着一股劲，静静地等着春雷嘹亮的一声号令。
　　三月，在突然间，遍地的油菜花都开了！
　　不是一朵，不是一垄，不是一村，不是一山，是所有的油菜花，一起开！从农家的院墙下开到远处的山坡上，再翻过山一直开下去。油菜花一开，天地变得豁然明亮。夜里，因有着这一地金黄，感觉也是阳光满地。被这层层金黄包裹的乡村，有一种富足殷实的充盈。
　　花形无奇，颜色单调，气味平淡。如这生长油菜的乡村，如这乡村里种油菜的庄稼人。不种在一起，单株的油菜花，就是一朵无人问津的杂花。现在不一样了，漫山遍野，都是一样的花朵，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气味。这世界就成了油菜花的世界，就成了黄的世界，就成了金的世界。
　　芦山的先民们，在这时，才意识到对油菜的怠慢，内心里生出悔来。于是，自发组织起来，为油菜花举行盛大的庆典。各村选出最强状的汉子与最俊俏的女子在开满油菜花的山地，举行七里夺标比赛。感恩大地，也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渐渐形成这地方独有的节日，代代传承，一如这地里年年长年年开的油菜花。这天，随着锣鼓声，花灯就在田地里跩起来，白鼻子趣话连连，幺妹子歌声悠悠。这天，无论老幼男女，尽情欢，放声歌，将乏味辛苦的人生如遍地绽放的油菜花一样开放出来，无所顾忌也无所保留。这是春耕前的狂欢，一年的农事与劳作紧跟着到来。开在大地上油菜花，被作为这欢乐的背景，静静地看着人们欢。
　　站在高处，望着遍地的金黄，感觉眼前铺展开来的是一幅彩墨田园长轴，详和而富足。闻香来的蜜蜂，追花而舞的蝴蝶，以及爱美的游人们一起在油菜花盛开季节来到芦山，并被眼前的美景深深打动时，油菜种植者断然不会想到，是自己的劳动创造了这一种美。他们眼里，油菜花并不是花，更不是风景，只是通往收获的一个必然环节。他们关心的是油菜花开过之后，能结多少籽，能榨多少油。甚至会对来看油菜花的人说，这有啥子好看的，遍山都是。语气里含了不解，也有着轻蔑。
　　油菜花似乎也有了羞愧，半个月的时间，所有的花全部谢去。青青的豆荚顶替了花朵的位置。村里种在院墙内桃树艳丽的花朵这时才显露出来。经历了油菜花单调色彩的村民说，桃花开了，春天来了。暧暧的风里，能听到桃花的轻笑。
　　如果没有三月油菜花，不仅生活会寂寞，芦山的天地也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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