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春早

       清明这天，天麻麻亮桂叔才回家。

       他从雨中快速的冲进家门，把蓑衣扔在堂屋的地上，拽下干毛巾抹了把脸，脱了湿衣服，赶紧钻进被窝。

       “好凉！”桂婶一惊坐了起来。她顺手披了件外衣去堂屋倒了杯热水：“正好喝，我冲的红糖水，暖暖身子再睡！”

       桂叔咕咚咕咚喝了赶紧躺下：“水都放好了，天一亮就可以耕地了。”

       桂婶帮他盖好被子，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拿了把锄头就出了门。她来到田间，侄儿小五已经在田间耕田了。

       “小五，累了就歇歇！这么大的雨，还劳烦你！”

       雨很大，桂婶要用吼小五才能听见。小五笑笑，继续耕田。

       清明至谷雨，正是川南一带插稻子的季节。没有下雨的话，生产队所有的耕田就不能顺利的插栽稻子。旱的时候，生产队的每一户户主聚在一起，抓号。排到谁谁先放水。插秧的季节，镇上的水力发电站会选择性停电（水渠是镇上引修的，水力发电站不发电不用水才能用水插秧。），以帮助村民顺利的把秧苗插下去。今年桂叔一家是幸运的，赶上了下雨。水渠是从大山深处引修的，沿途会经过很多的农田。大家都缺水，放水耕田时就会有人偷水。

       自从大儿子兵挖煤死了以后，桂叔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为了三岁的小孙子、为了把儿媳妇和赔偿款留下来，老俩口苦苦哀求，才让儿媳秀和小儿子结了婚一起去的深圳打工。女儿桂已经出嫁，正是农忙，她自己也自顾不暇。所以，一到农忙，桂叔一家是最缺少劳动力的。如果不下雨，那一梯的稻田怎么也没有能力插栽下去。

       虽然是清明了，下雨之后，水还是激骨的冷。桂婶没吃早饭，走得着急穿得少，冷的脸煞白煞白的。

       小五耕到她面前喊：“婶，回去吧！有我在您放心吧！今天所有的田我都能耕完。回去吧！”

       桂婶心一热，湿了双眼：“小五，那婶儿先回去给你做饭啊！”

       “去吧去吧！路滑，小心点！”

       桂婶回到家一看小孙子睡得正香，桂叔不在床上，也顾不得多想，赶紧生火做饭。

       这是川南的一个小山村。这里的村民散居在大山坡间里。四面都是山。层层叠叠的延伸着，仿佛有意无意的就与外界隔绝了。

       桂叔和大家一样，选了一处树木竹林茂盛处修了二层小楼，貌似一栋小别墅。用的是兵的赔偿款。

       这个时候，他正在房屋西侧的树林里。

       这里埋着兵。平时桂叔不敢来，怕惹桂婶伤心。今天是清明，桂婶不在，他想来看看。杂乱的荆刺、野草把坟头遮得密密实实。桂叔奋力挥起镰刀，才把坟头清理干净。他点了根烟想放在坟头，雨很快把烟淋灭了。桂叔又点了根烟夹在指间。他在坟头伫立良久，一动也没动。直到烟烧到手指，他才醒过神来。

       他从地上捡起镰刀，嘴里嘟嘟着：“小兵啊，今年老天爷帮我们，下了场大雨。秧子可以栽下去了！你的儿、你婆娘、你妈，大家都好，你放心吧！爸有空再来陪你！”

       他的身影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小道两侧，被春雨畅润过的竹子、树木，舒展着叶子，叶尖的雨滴有节奏的坠向大地，万物在生长，竹笋也破土而出，小溪欢腾着奔跑，这是大山里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