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钱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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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了以后，我码了一篇字《父亲是一棵大树》，以此来纪念父亲。很多人读了很感动，因了里面的真情。有喜欢文字的朋友拿了让某出版社编辑老师读，老师给的建议是好好修改一下，应该是不错的小说。朋友转述给我，我却一直没有动笔修改。因为那篇文字属于我自己。写那篇字时，我全然没考虑谋篇布局，也没想技巧方面的问题。只是由着自己的感情在追忆，只是从一个儿子的角度去解读父亲。
1，近几年做过两次与父亲有关的梦。梦境之一是我在里屋睡觉，父亲从外屋进来，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我的柜子，将大把的钞票放入怀中。我发现了，大声和父亲说，不能动，那是公款。父亲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红着脸把怀里的钱放入柜子里，低头走了出去。
梦醒后我打电话给母亲，说了梦境中的事。母亲听了，叹息说，你爸在那边缺钱了。你在外边很少回家，清明时如果回不来，就去十字路口烧些纸吧，念叨几句。
那年清明的晚上，内蒙C市的一个十字路口，我一个人俯身蹲在地上给父亲烧纸。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风，只是无边的黑。我一边烧纸，一边和父亲说话。我告诉父亲，虽然我一直都忙，但在心里一直记挂着他，每年春节也都给他送钱，知道他喜欢喝酒，每次都给他带酒，他好交朋友，一定会和朋友们畅饮吧。我还说，他一辈子也没缺过钱，虽然用在自己身上的不多，现在更不会缺钱了。我和父亲平静地说着话，就象以往他在时一样。那天晚上，黄裱纸在火舌中飞舞着，映着我的脸，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梦境之二也和钱财有关。梦中我和父亲在一座山上挖土，一镐头下去黑土里发出了几根黄色的金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黄灿灿的金条。父亲很开心地笑着，看着我把土里的金条拣到口袋里……
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想这两个梦，因为记忆中的父亲对待金钱的态度与梦境中的截然不同。父亲的一生并不缺钱，对待金钱的态度也很淡然，可到了另一个世界怎么会喜欢上钱了呢？
2，父亲老家在山东。具体籍贯是山东省登州府蓬莱县人，奶奶活着的时候说过。爷爷不仅识字，还打得一手好算盘。我知道我奶奶家的祖上是大清某位皇帝的翰林院大学士，因文字狱被抄家入狱，宫里的朋友递出信来，我奶奶和三个舅爷慌乱中从海路逃到东北并扎下根来。我爷爷和奶奶结婚时，奶奶家的陪嫁也有金银首饰，瓷器古玩，甚至还有一架罗马数字的座钟。而且我爷爷也不只粗通文墨，其家境应该也很殷实。
1936年，我爷爷患痨病身亡，同时也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父亲活着时曾说过，爷爷后期要用吸食大烟来缓解疼痛的。爷爷死后，只给奶奶留下了三间瓦房。做为家中的长子，父亲责无旁贷地担起了养家的重担。十三岁的他去鸭绿江对面的朝鲜清河县帮舅爷打理菜园，后来又去丹东铁记洋铁社当学徒。两年后学徒期满，父亲拿回了十二块大洋。奶奶手拿条帚抽打着跪在地下的父亲。因为奶奶知道，学徒只管吃住，是没有工钱的。父亲哭着说这十二块大洋都是父亲晚上下班后在一家赌馆做侍候赌徒吃喝的的小工时，客人的赏钱慢慢积攒下来的。奶奶看着父亲身上还是两年前的旧衣服，一双鞋子已经露出了脚趾，忍不住抱着父亲痛哭失声……
1948年，父亲从国军被共军的大炮欢迎进了共军，开始了一生的戎马生涯。1958年父亲从长沙高级工兵学校毕业后，才第一次探家。这时，父亲已离家十年之久。父亲曾说过，自己的第一次探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除了和我母亲结婚花了有数的钱以外，父亲的钱全都留给了奶奶。带着母亲回新疆部队驻地后，父亲的工资每月要寄给奶奶二十元，每个季度还要给姥姥寄钱，逢年过节还要给我舅爷寄钱。父亲说，爷爷刚去世的那两年，如果没有舅爷的帮助，他和奶奶一家很难熬过来的。
3．1970年，父亲从乌鲁木齐军区骑兵第一师工兵独立营营长的位置下退下来，回丹东老家离职休养。当时父亲在县武装部挂职，名日顾问。事实上此时的父亲是不用上班的，只是在开会时去听有关文件的传达。当时，是以行政级别来届定可以传达文件的人的。父亲当时是行政十七级，比当时的县长还高两级。
父亲去武装部的另一件事就是领工资。当时父亲的工资是114元，可以抵得上工薪家庭的三个人的工资。领完工资的第一件事，依旧是给我奶奶寄钱，给姥姥寄钱，给舅爷寄钱。当时，我们家已有姐弟四人，六口之家的日子并不宽松。可父亲还有数不尽的乡亲经常来县城看病办事时都要吃住在我们家。父亲总是热情接待，笑脸相迎。如果母亲稍有微词，父亲就会宽容地说，当年他们都给了奶奶一家帮助的。再说，长甸河口村就出了我一个大干部，有事不来找我找谁啊？人在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渐渐地，我们长大了。父亲用他的钱，他那的高工资把我们一个个送进学校，供我们毕业，走上社会。
后来，父亲的钱变成了姐姐们的嫁妆，我和哥哥的新家。父亲临去世时，工资已经有近四千元了（2005年），而他的眼中这钱永远不只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全家的。我们姐弟四人，无论谁有什么事，父亲都会主动地问，缺钱不？缺钱就向你妈要，我不管钱的。
音犹在耳……
父亲走后，每次在清明、春节我们姐弟都会给父亲送钱，可父亲怎么会缺钱呢？我明白了，天堂里的父亲和生前一样，他的钱永远是大家的，是奶奶的，姥姥的，是舅爷的，甚至他的乡亲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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