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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故乡人物系列]二爷

2020-09-24叙事散文张谋
二爷的家就在我家隔壁,连墙的,我想最早的时候我们肯定在一个院子里。二爷有个外号叫“嫌事老汉”,这外号不是别人起的,而是他的外甥小虎起的。因为二爷好管嫌事,比如小虎(他外甥)和我们一起摘个人家地里的苹果吃,他要是看见了,做为自家人,其实应当不

  二爷的家就在我家隔壁,连墙的,我想最早的时候我们肯定在一个院子里。二爷有个外号叫“嫌事老汉”,这外号不是别人起的,而是他的外甥小虎起的。因为二爷好管嫌事,比如小虎(他外甥)和我们一起摘个人家地里的苹果吃,他要是看见了,做为自家人,其实应当不声张的,但他不一样,他总会嚷嚷着并驱赶我们,有时还骂我们,回家还要告诉我们各自的父母,让我们回到家也要被家人责怪。我们心里一直都挺狠二爷的,觉得二爷多管嫌事,太不近人情。有时我委屈了也冲母亲哭诉,母亲也感叹道,你二爷他就是这样的人。
  二爷说话嗓门特别大,在他家说话,左邻右舍都听得到。二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他和一头老黄牛感情特别深,我看到最多的场景就是二爷牵着他的那头老黄头走在乡间小路上,二爷会用牛犁地,这可是个技术活,这头牛陪伴了二爷的一生,在二爷眼里,这头牛就是宝贝。二爷还有一个手艺就是编竹娄,屋子后面有一片竹林,是二爷家的,二爷经常坐在院子后面,用刀划破竹子,然后认真仔细的编各种娄子。二爷这个人的性子比较耿直,古板,我与他没有太深的接触,言语上都很少,除了那些纠缠不清的是是非非,这当然表现在“嫌事老汉”这个外号上。
  二爷的家在河边的地里有一块玉米地,在夏季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游泳,饿了时,我们就会掰几棵玉米,在河边寻些涝材烧着吃,我们自家在河边也都有一块玉米地,但我们不偷自家人的,二爷家的我们也不偷,但为了防止别人家发现我们偷吃的是他家的玉米,我们就在玉米地连着的地方下手,站在二爷家的玉米地偷旁边一块地的玉米,这样万一人家看到我们从玉米地里出来,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是掰的我二爷家的。有一次,我们从二爷家的玉米地里出来,不凑巧地就撞上了二爷,二爷青筋暴起,怒目直视,指着我们几个破头大骂,我们几个暗示他别大声嚷嚷,我们掰的是别人家的,只是从这里借道。但他哪里明白我们的意思,就是明白了,也不一定会罢手,何况现在哪里还说得清楚。说不清楚也懒得去说,我们抱着玉米就跑到了河床里,二爷一路跟着我们骂,我们跑得飞快,二爷跟不上我们,站在河堤上骂了一阵子,泱泱的回去了,我们一边烤着玉米,一边抗议着二爷的行径,晚上回去又要遭殃了,二爷不可能不告状的。
  晚上回到家,被父母叫到一边一阵痛斥,父亲还动上了手。说自家人的都敢偷了,我当然不承认偷自家人的了,从小我性格也倔,我死活就是不承认偷了二爷家的,并说出了我们从二爷家地里出来的误会,父亲明白了些什么,不再打我,言语上也轻了许多,并告诫我,别人家的也不许偷,我哭泣着点头应许。事后我才得知,母亲说二爷骂骂咧咧的进了我家家门,直接找他哥(我爷爷),并当着爷爷的面骂我,骂我也就算了,后来火上大了,话语里藏针带枪的,这让父亲很难堪,说我没教养,像个野孩子没人管似的,给祖上丢人啊什么的,父亲听了火冒三丈,但人家是长辈,不敢顶撞,话说回来是我们没理再先。我一回来就拿我出气了,这下事情弄清楚了,父亲显然也气不过,被人骂了个没还口。第二天,就找二爷理论去了,并拉着二爷要去河边的地里去查实是不是掰了二爷家地里的玉米,二爷是个倔老汉,去就去,两个人在河边二爷家的玉米地里折腾了近半个钟,发现二爷家的玉米地里一个玉米也没有少,这下二爷哑口无言了,父亲借机以牙还牙,说二爷是胳膊肘往外拐。
  父亲虽然占了上风,但经过自家人这么一闹,整个村子炸开了锅,村里人都跑到河边自家玉米地里查看是不是掰了他家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米总归是掰了,烧了,吃了,总有一家的被掰了,被掰的不偏不歪正是村长家的,村长在村里可是很有威性的,发起火来更不得了,村长把那几棵被掰的玉米杆子直接砍了下来,抱着一路上怒气冲冲的进了我家,这个从资格上来讲当然是爷爷出面去摆平,爷爷息数赔上笑脸,赔上人情,赔上人家损失的几棵玉米按玉米面赔还,那个年代玉米面可是很精贵的,事情算是平息了下去。
  爷爷是个书生,从小教书,为人师表,这让爷爷脸上挂不住了,究其事情的起因,全因二爷而起,其实是因我,但我是小孩子,不算数,况且二爷没有弄清楚事情就乱发飙,平时又以爱管嫌事出名,爷爷坐不住了,这自家人胳膊老往外拐,搞的自家人难堪,一家子人都难受。爷爷以长兄为父的姿态,狠狠的训斥了二爷,二婆也在边上埋怨二爷管这管哪的,二婆是个开明的人,她想得通,但二爷想不通这些。这次二爷没占到便宜,其实他爱管嫌事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换来他人的白眼。但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三年前有一次回家,是最后一次见到二爷,二爷明显的老了,背驼得厉害,走路也是挪着走的,目光呆滞,看样子是半截身子在土下的人了,见到我,竟然认不出来,还是二婆在边上解说我是谁,二爷才似有所悟的点下头,他似乎说话都口齿不清了,显得费力,半天说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我离开后,没过多久,母亲打电话来说二爷过世了,在和二爷不多不深的人生一小段日子的接触里,我明白二爷是个很传统的人,有点守旧,古板,但一世为人清白,地道,端正,这正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所欠缺的品行。
  在久远的时光长廊里,我总能看到二爷牵着那头老黄牛在乡间小路上蹒跚而行,无声无息,把岁月踩成了画,把村庄站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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