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停电之后

停电之后

晚上下班时分，正骑着电动车在路上，手机忽然响起。女儿一向温糯的声音此刻带了些许暗喜，象是冷不丁地捡着个天大便宜后有点压抑不住的兴奋：妈妈，小区没电，电梯停了。我在楼下花园做作业呢。
飞车到小区，就见得平时只有几个老头老太或顽皮小儿所钟情的楼下小花园里满是人，这些平常难得见面或交谈的既陌生又熟悉的业主们正或坐或站、三五成群地说着话。中间凉亭中，几个孩子正坐在石凳上趴在石桌上做作业。旁边平常供人闲坐的环形石块上，也趴了好几个。有的坐在地上，书本放在石块上，因为双腿无处伸展只得斜着身子做着作业；有的则骑马式的跨在石块上，书包放在面前，再将作业本放在书包上，就这样貌似认真地辛苦地做着作业 。不知是不是因为难得有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一起，几个孩子不时地抬头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站在边上闲聊的母亲或父亲一声斥责：笑什么笑啊，还不赶紧做作业。孩子们立即挤眼低头写字，口中却仍吃吃笑个不停。其实，家长们也知道，这种环境下，做什么作业啊。
推车至停车处。迎面站立的一男子笑嘻嘻地说：停电了。
我回答：“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啊。”
“问过物管了，说不准时间呢，还不止我们小区，隔壁的也停了。”
“难怪大家今天有闲心坐在一起聊天。”
“住在低层的已爬楼梯回家了，在这聊天的都是住在高层的和不想爬楼梯的。”
这位年轻男子和我同一单元，他住六楼 ，原先我们并不认识。有次，他见到穿军装的先生，便自报家门说他也是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干部，现安置在市某单位。我是个记性不好的人，在电梯里他和我打了好几次招呼并经提醒后，我才记住了他。 他在六楼，我住十六楼，电楼里，六楼到十六楼的速度很短也很长。我们最热情的招呼方式，也最多是一句，上班啦或下班啦。却不想，这次的停电，却让我们很快聊起了天。
他问我：你在淮安是不是还有亲戚啊？
我说：没有。
“昨天，我们几个单位一起组织唱红歌，我看到一女的，和你长得特别像，我还以为是你妹妹的。”
“真的？有这样的事？不过，我妹妹在老家呢。”
正说着，和我同一楼道的邻居女主人也来了。见到我，立刻打招呼：“大姐，下班啦。”
我和这位女主人成为邻居已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我们加起来说话的时长不超过一小时。而且至今，我不知她姓名，只知道，她和她先生都是市一院的医生。
此前，我曾多次想过我们住同一楼道的三家女主人能聚集到一起，好好聊聊天，互留下姓名或电话。若遇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关照。但是，大家天天似乎都很忙，每天下班回家，大门一关，自成一统 。
感谢这次停电，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大姐， 你暂时不走吧？”
在得到我肯定答复后，她又说：“我现在带小孩回她奶奶那吃晚饭，等会儿，电来了后，麻烦你打个电话告诉我一下，好吗？”
我忙说：“好的。你号码多少”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和姓名。就这样，我终于知道了我的这位邻居的手机号码，并知道了她姓黄，还有个比较男性的名字。
小黄带着她的女儿走了。我和六楼邻居打了招呼后，去凉亭找我也在那做作业的女儿。在那里，我见着几个曾在小区里见过面的并也早从女儿口中知道是哪个同学的父母的邻居们，第一次，大家开始热情地打招呼并从眼下的停电事件谈起，先是担心等会天晚了，若电再不来，今晚孩子们的作业怎么办，再说到，马上就要到来的期末考试。我从来都是个在生人面前口拙不善言辞的人，却不想，当晚，竟亦能和一群熟悉的陌生人谈笑风生，且妙语连连。
似乎是忽然间，四周就象被淡烟灰的墨水迅速洇透的宣纸，一下子变得朦胧起来。失去了耐心和闲心的人们，开始相互热情地告别，或投奔亲戚或先到附近填肚子去了。
同楼道的另外一位女邻居小周和他的儿子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过来。“居姐，怎么办啊，孩子的作业还没做呢？”是啊，没有电，电梯不能运行。住在十六楼的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上楼做饭（这些可以用燃气而不要用电）。叮嘱两个不愿爬楼是假、借机玩玩是真的孩子不能太疯后，我和小周借着各层楼梯窗户透进来了微光，开始了徒步攀爬十六楼的壮举。说笑间，我们到了四楼，可是小腿肚子已开始发紧了。站在窗口，小周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下去吧。太高了”。我摇头：“爬吧，刚几层啊，难得锻炼一下。”于是，两人继续。呼吸越得越沉重，腿也似乎灌上了铅，本来跟在我后面的小周还有说有笑的，不一时，就只听得她如牛一样的喘气声了。再次停下休息时，已站到了十楼的窗口前。我们弯着腰扶着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互相看着窘态，一边取笑着一边给对方打气。“再努力一下，就到十六楼了。”“是的，还蛮轻松的。”又一阵爬爬停停， 忽一抬头，“16”正发着诱人的光芒立在眼前的墙壁上。“哈哈，到家了。”一鼓作气，连跃几个台阶，转过拐角，我俩在楼道里又笑又跳，“我们胜利了”。似乎一瞬间，双腿里的铅已消失怠净， 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饭还没做好，电就来了。客厅的吊灯象终于开够了玩笑一样，眨了一下后就笑着完全睁开了眼。我和小周不约而同来到楼道里。“出一身汗，还真舒服呢。” “下次要是再停电，还爬不爬？”“爬。”小周立刻回答。正说着，电梯忽然张开了口，并将两个还在嬉戏着的孩子吐了出来。
吃晚饭后，已是晚上8点了。我立刻催促女儿赶紧做作业。女儿忽然叹了口气说，要是明天再停电就好了。
我一愣。明天肯定不会再停电了。可是，刚刚在楼下小花园里谈笑风生的人们明天是不是又得象以前步履匆匆、回家后大门紧闭了呢？我和小周小黄从此是否还能象今天一样姐妹似的互相关心同进同退呢？那个六楼的邻居还会驻足和我长谈吗？还是象以前一样只说一声：下班了或上班了？．．．．．．

[ 本帖最后由 @边走边唱@ 于 2011-11-1 09:22 编辑 ]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