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兰的量子力学——阳台随笔之一

突然发现阳台的君子兰，又即将开花。　　
　　这盆君子兰大约是2004年来到我家，当时一起入驻的还有粉掌花、鱼腥草、地瓜叶和一盆带刺植物，后来玲玲又带来一盆小榕树盆景。
　　大部分花草和时光一起消逝了。带刺的植物长到碗口粗、一米多高，因为针刺老是扎人，只好处理掉。由于太沉重，针刺让人无法近身，我只得打消扛下楼、另择地方让它颐养天年的念头，用菜刀将它砍成一段一段。刀砍在它身上，新鲜的汁液流出来，这便是杀伐了。几分钟时间，它便由生机勃勃的植物变成了块状，装成几袋.拎下楼“抛尸”时，刺顽强的穿透袋子，像一位弥留者用尖锐的手指提醒我。
　　君子兰没有刺，也不像鱼腥草、地瓜叶一样能为人们食用而快速生死轮回。它安静的吐芽抽叶，绽蕊结籽.黄色的花朵呈喇叭状，数朵簇拥，中间是穗状的蕊。结籽筷子头大，椭圆，熟后自落。一年四季呆在阳台角落，正如花语词解：“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
　　由于缺乏照料，一段时间后，君子兰的叶子渐渐发黄、变白、枯萎，根茎锈蚀腐烂，趴在泥土上，奄奄一息，随时都要羽化了。“那盆花怎么啦？”“那盆花要死了！”“对啊，看来活不过来了吧”，我们互相提醒，然后，都忙别的去了——生活的负重似乎让人难以深度关注一株植物的生死。
　　转机来自于老妈，她来照顾年幼的桐，常常抱着襁褓中的他，到阳台走动。空余时，老妈洗完衣物，也料理花草，她有几十年种植的经验。那真是花草的幸福时光，老妈给它们松土、除草、换土、施肥，花草们精神抖擞，英姿焕发，天天昂扬得像要接受检阅。最神奇的是那丛君子兰，明明已经死透了，腐坏的根部竟然又绽出了芽，黄豆芽一样的瓣，嫩绿、新奇。几天后慢慢拨高、舒展，两片叶子变成四片叶子。过了几周，叶片层层叠叠，碧绿修长，成长得和原来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是新生。于是，它继续开花结籽，陪伴我们，春去秋来，一晃又是许多年。
　　不免遐想，倘若君子兰死去的时候，我们正好有了闲心，把它和花盆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又倘若不是桐的出生，老妈正好从老家来照顾，顺便照料花草。或许，它便不可能还留在阳台了吧。世间的机缘，便是在恰好之间，不早不晚，不快不慢，像瓷片一样稳稳的镶嵌在那一格。
　　生活常常如此。一对好朋友产生龃龉，可能从此便成路人，甚至反目成仇，幸好有第三人出面，化解误会。一单生意即将黄掉，因为某一个电话，或者被对方的某个举动、言辞打动，双方重新回到谈判桌，达成合作。一桩即将破裂的婚姻，因为孩子的呱呱落地或者某个突发事件而延续，幸而成为“往前一步”的幸福……历史中，有许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力挽狂澜的例子，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这便是人生的量子力学——生活是有序中的无序，貌似一成不变，其实充满了变数。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阴阳反正的变化，潜伏在每一件事、每一个时刻。尚未打开箱子的时候，真相永远是“薜定谔的猫”。有序中的无序，让世界变得精彩，使将来仿佛透明可见，却又扑朔迷离，有着无尽的吸引力。知晓这种无序，可以让我们多一份信念和从容，面对无可避免的人生磨难时，不用那么绝望、悲观，因为还有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就像腐烂的君子兰，其实却酝酿着新生。
　　无论是阳台的君子兰，还是放生霍川河的斗鱼，抑或英年早逝的天水二拐兄，都在向我展示一种无序的永恒力量。那就是万物之道，道在路边、在你我之心、在矢溺、在一草一木……生而为人，立世处事，当如芝兰，恰如诗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
　　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